季如歌站在祠堂門口,看著遠處被燈火映照得如同水晶宮闕的冰雕群,又看看祠堂裡昏黃燈光下數錢的老人們。寒風依舊凜冽,但空氣中瀰漫的不再是絕望的冰冷,而是銅錢的暖意、食物的香氣,和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規矩立起來了。冰與火之間,這條脆弱的、充滿生機的紐帶,在北境的寒冬裡,穩穩地紮下了根。
臘月裡的北風颳得人臉生疼,萬福村卻像開了鍋。往年這時候,村裡冷清得能聽見雪落聲,今年村頭那片凍得硬邦邦的打穀場上,人擠人,呵出的白氣連成了片。
這熱鬧,全賴村長季如歌和她那塊誰也不知道的“寶地”。
季如歌站在打穀場邊新搭的木頭臺子上,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頭。她心裡默唸一句,指尖彷彿碰著了點看不見的溫熱東西——那是她的秘密地方。
念頭一動,裡面不是金銀,是些古怪玩意兒:一條彎彎曲曲、冰面異常光滑的大滑道;幾盞冰做的、不用點就能發亮的大燈籠。這些東西,就是她給萬福村寒冬備下的“火盆”。
“村長!村長!”村裡的壯勞力趙石頭喘著粗氣跑過來,指著場子西頭,“冰滑道那邊!人又排到老槐樹下了!幾個外地客商差點為誰先誰後吵起來!”
季如歌點點頭,跳下臺子往西頭走。那條突然“長”出來的大冰滑道前,隊伍像條長蛇。小孩的尖笑和大人的驚呼混在一起。
一個裹得圓滾滾的小子從滑道盡頭衝出來,臉蛋通紅,蹦著喊:“爹!娘!太得勁了!我還要滑!”
邊上兩個維持秩序的村漢滿頭汗,嗓子都喊啞了。季如歌過去,低聲交代幾句。很快,幾塊寫了“排隊起處”、“滑完重排”的木牌子插在了隊伍關鍵地方,亂哄哄的人群才慢慢順溜起來。
滑道入口旁,擺著個桌子。趙石頭的媳婦春草坐在後面,面前一個敞口的木匣子,裡面堆滿了黃澄澄的銅錢,還有幾塊碎銀子。
“滑一回,五文!”春草聲音響亮,收錢、遞出一根打磨光滑的竹片當憑證,動作麻利。那木匣子眼瞅著要裝不下。
離滑道不遠,幾盞巨大的冰燈在暮色裡幽幽亮起藍瑩瑩的光,把一小片空地照得透亮。空地中央,是季如歌“變”出來的冰舞臺。
幾個村裡後生,穿著季如歌從秘密地方拿出來的、顏色鮮亮又厚實的古怪衣裳,正跟著鑼鼓點在冰面上翻跟頭、打把式,演著老輩傳下來的故事。
那冰臺子怪得很,站在老後面也能把前頭的唱詞聽得真真兒的。扮山神的二虎子一聲吼,震得旁邊老榆樹枝頭的雪撲簌簌往下掉,引來人群一片驚呼和叫好。臺子四周圍得鐵桶一般。
“熱乎的薑糖水!燙手的烤餅子!”村東頭的王寡婦推著個帶炭爐的小車,在人縫裡艱難地吆喝。
這小車是求季如歌畫的圖樣。剛停下,車前就圍滿了人。銅錢叮噹掉進她車邊的鐵皮罐裡,王寡婦遞出一碗碗冒著熱氣的薑糖水和烤得焦黃的餅子,臉上笑開了花。“多虧了村長這主意,這寶地!”她心裡念著,手上更快了。
打穀場邊上,季如歌家那間平時空著的廂房,臨時支了幾張桌子當茶棚,成了最搶手的地兒。幾個穿著綢緞袍子、明顯是外地來的行商,捧著粗瓷碗喝茶,眼睛卻離不開場子裡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