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捲著風雪掠過從縣低矮的城牆,閻赴站在城樓上,低頭向遠處看去。
一隊衣衫襤褸的流民正蹣跚著向城門方向移動,像一條垂死的蛇在黃泥積雪中蠕動。
衣衫襤褸,形如枯槁這樣的詞彙太單薄。
婦人抱著嬰兒,那孩子瘦得只剩一層皮包骨,連啼哭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張著嘴,無聲地喘息,臉色眼見便要發青了。
老漢拄著木棍,每走幾步就要停下喘息,他的腿腫得發亮,面板繃得幾乎透明,顯然已是餓得浮腫。
路邊溝渠裡,蜷縮著幾具屍體,無人掩埋,任由野狗撕咬。
三五歲的孩子趴在一具女屍身上,輕輕搖晃,嘴裡喃喃喊著娘,可那女人早已僵硬,只是孩子不知道,他只想要娘站起來,牽著他繼續走。
更遠處,幾個流民圍著一口破鍋,鍋裡煮著不知什麼東西,腥臭的味道幾乎要竄上城牆。
閻赴的目光落在一個年輕男子身上,那人正用石頭砸開一具死馬的骨頭,舔舐骨髓。
察覺到城牆上的存在,男子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警惕和飢餓。
閻赴複雜的看著,忍不住閉上眼。
他來這個世道,見到的最多的,不是印象中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風骨王朝。
而是一座歷史中最沉重的山。
百姓家裡沒有一點存糧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只要遇到一點點的天災人禍,就要賣兒鬻女,就要逃亡成流民。
“大人,延按府又來了一批流民。”
張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個曾經的少年書童如今已能獨當一面,如今身為從縣典吏,竟也顯得遊刃有餘。
閻赴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
他身姿魁梧,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
“趙渀那邊訓練得如何?”
“回大人,黑袍農民軍如今多是白日修渠,夜間操練。”
“同時還回固定幫助那些百姓修築河堤,平日裡沒有任何欺壓百姓的舉動。”
張煉也有些欣慰,如今二百四十名農民軍,戰力已是不俗,他曾經親眼去看過,那些長矛的整齊劃一,在邊軍中也算是精銳了。
“還有,閻天昨日送來密報,從縣西北山林,三處匪寨已剿,繳獲兵器百餘件。”
閻赴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城牆磚縫間摩挲。
這塊磚鬆動已久,就像大明江山,只需輕輕一撬。
不過眼下這個世道,還是需要先穩定一塊基礎盤。
“大人!”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趙觀瀾氣喘吁吁地跑上城樓,臉上滿是汗珠,自從從縣四族縉紳滅門之後,他難得有這般慌亂無措的時候。
“西按府糧價又漲了三成,咱們縣裡的存糧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啊!”
“現在還有那麼多流民正在等著入城,吾等該如何是好?”
趙觀瀾一雙眼眸注視著閻赴,現在他已經沒了主心骨,只能期望閻大人能指一條路了。
但閻赴沒說話,皺眉思索了半晌,趙觀瀾心底逐漸沉下去,良久,終於開口。
“若是將他們收入城內,只怕原本這些流民饑荒,很快便要變成整個從縣的災變。”
“若是不讓他們入城,那從縣之外流民匯聚,一旦起了心思,很容易形成流寇,朝廷怪罪下來,麻煩不小......”
閻赴轉身時,臉上沒有任何擔憂的神色,讓趙觀瀾有些錯愕,不過他也沒有直接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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