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也要趁此機會,給老師留下印象。”
徐階?
閻赴冷眼看著,此人自詡清流,與嚴嵩黨爭橫貫嘉靖年,是出了名的裕王黨,嚴嵩則站在景王一邊。
算算時間,如今徐階正在被聞淵排擠,入了翰林院,家裡窮的連長子大婚的錢都拿不出來。
前半生,不肯與嚴嵩為伍,算個清官,可惜。
呂廢拉著閻赴出了客棧,執意要去拜訪徐階。
客棧外百姓熱鬧,青石板路上有推著賣炭的,賣鴨血粉絲的吆喝聲很大,垂髫孩童嬉鬧奔走,煙火氣很重。
最終兩人在一間老舊書店買了兩塊松煙墨。
徐階居住之地十分老舊古樸,說不上華貴,甚至有些寒酸。
閻赴兩人通傳之後,便恭敬垂手肅立,於大門外等待。
片刻後房門被拉出吱呀聲響,兩人這才抵達客堂。
“學生閻赴,不請自來,只為聆聽先生教誨,還望先生恕罪。”
獻墨時,閻赴抬頭,正瞧見徐階模樣,四十五歲的徐階穿一身老舊布衣,容貌清癯,長鬚泛黑,唯獨一雙眼眸,淵深內斂。
面對閻赴到訪,徐階對二人都有些印象,皇帝欽點的三甲最後兩名,日後怕是無甚作為。
徐階笑吟吟開口,話語中略顯生疏:“不必稱呼先生,日後都是朝中同僚,且先奉茶。”
下人倒茶時,徐階正在門外怒斥門房,似是隨便找了個由頭。
茶香彌散之時,閻赴眯起眼睛,思索徐階煩躁緣由。
歷史記載,現階段徐階應當面臨站隊了。
一邊是逐漸放棄青詞,不理嘉靖修道偏好的老首輔夏言,一邊是即將得勢的嚴嵩。
按歷史記載,此人之後還被嚴嵩上奏彈劾過,之後才老實把孫女嫁給嚴家。
現在大概是茫然,嚴嵩得勢已近在眼前。
若站隊嚴嵩這結黨營私,貪墨諂媚之人,算是不要顏面,之前堅持便成笑話。
不站嚴嵩,多半要被排擠到權力核心之外。
等徐階返回時,閻赴已有了盤算。
“爾等雖是三甲末流,但道德經曾言,大器需時而成,爾等日後未嘗沒有一展抱負之時,且不可妄自菲薄。”
對拜訪學子,徐階一如往常,鼓勵寒暄。
兩盞茶的功夫,徐階正要送客,閻赴腳步忽然停下。
這布衣糙漢回身之時,徐階竟看到此人眼眸灼灼之光。
“徐大人,閻赴不才,觀大人似有所慮。”
“離家趕考之際,家父曾有一言以贈。”
“凡行大事,與光同塵,秉承初念。”
這一刻,閻赴平靜拱手,坦然離去。
徐階楞住,腦海中混亂迷茫之路宛若撥雲見日,直覺如遭雷擊。
“凡行大事,與光同塵,秉承初念......”
他反覆唸叨,一雙眼眸逐漸亮起。
“對啊,老夫在意禮儀顏面。”
“但如今嚴嵩勢大,已成定局,若連權力核心都進不去,空抱著顏面又有何用!”
“要掌權勢,自當和光同塵!”
此人非凡!
徐階甚至不在意兩名學生送的禮物,反而腦海中布衣糙漢身影不斷浮現。
“來人,去找新科三甲最後一名,閻赴的答卷。”
卷宗到手,徐階已覺度日如年,迫不及待翻開。
“天下之勢不外經濟,南邊之禍不外氏族同海寇勾結......清沿海族,鏟沿海線,如此賊寇無根無源,再行清剿......”
徐階一字一句讀著,驚歎起身。
“好,好啊。”
“此文足見形勢透徹,這才是根除。”
順著文章脈絡,徐階恍然猜到一個可怕景象。
沿海東南世家,故意拿皇明祖訓壓著皇帝,不允開海。
他們恐怕早已賺的缽滿盆滿,不必上稅。
嘉靖二年寧波爭貢,這位老首輔夏言便說過禍起於市舶,奏請立即關閉寧波市舶司。
刑科給事中王希文也把海患歸因於番舶貿易,反對重開市舶。
“好小子!只是這等文章,怎能排名三甲末流?”
短暫皺眉後,徐階思索。
容貌粗鄙,出身貧農......又想到那位道君皇帝喜怒無常的性子,這一刻,徐階終於苦笑。
“可惜,只怕不符皇帝心中新科進士飄逸俊秀之姿。”
“只是陛下,這次您看走眼了。”
“此子......”
徐階看著手中氣度恢弘之卷,深吸一口氣。
“絕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