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窗外的雪剛停,枝頭還掛著碎霜,像極了昨夜未散的夢境。
葉如棠坐在妝臺前,輕撫著妝臺的一角,神情安靜,彷彿外面那層薄霧。
挽翠正舉著梳篦立在她身後,簾外卻忽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娘娘,請讓老奴為您梳妝。”是魏嬤嬤。
她捧著一襲淺黃色宮裝,袖口與衣襟處,繡著極細的白梅圖案。銀絲入線,花苞初吐,清雅之中帶著點冷意,如同春未臨、梅先綻。
葉如棠點了點頭,挽翠識趣地放下梳篦退了出去。
魏嬤嬤展開手中衣衫,恭敬地垂首,“老奴昨夜繡的,功夫粗淺,還望娘娘見諒。”
葉如棠眼神微動,伸手輕輕撫過那白梅。繡線絲滑,針腳細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嬤嬤費心了。”
魏嬤嬤面露笑意,為她更衣,又親手執梳,將她一頭青絲綰成側擰的隨雲髻,髮髻輕柔流轉,襯著她那張眉目分明的臉,整個人分外可憐。
又將那兩件昭和舊物,羊脂玉鐲和緙絲香袋親手給葉如棠戴上。“娘娘請看,可還合意。“
葉如棠覽鏡自照,嬌嫩雅緻,與眾不同,心中一動,莫非……這便是昭和當年的服飾模樣?看來這位魏嬤嬤跟在德妃身邊,必曾見過當年的昭和,德妃才將她賜來。
“甚好,今後就勞煩嬤嬤為本宮梳妝了。“
“是。“魏嬤嬤捧過一個妝匣,將蓋子開啟,“這些南珠顆顆圓潤,娘娘若親手串了,戴於頸間,更顯風華。”
葉如棠不動聲色,接過魏嬤嬤遞來的銀針線繩,一顆一顆將珠子穿了起來。
指尖微涼,珠子順著線繩滑落,每穿過一顆,便是一縷心思落定。
自己一無家世,二無親眷,如今能依仗的,唯有沈長昭一人。
只有越像昭和,才能越得聖寵,否則,如何撼的動家世顯赫,受寵多年的貴妃?
魏嬤嬤如此相助,正合我意。
她一顆一顆將南珠串起,輕柔地繞於頸間。
淺黃宮裝,白梅隱隱,玉鐲環腕,南珠繞頸。
鏡中人眉眼溫柔,膚白勝雪。
“陛下駕到——”
魏嬤嬤立刻退到一旁,葉如棠慢慢起身,裙角微動,渾身似都籠罩在一層暈開的柔光之中。
沈長昭步入殿內,腳步在跨入門檻那一瞬驟然頓住。
他的視線一下子便黏在了她身上,像是被什麼狠狠鉤住了魂。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像。
像極了。
像他心中夢裡那人,踏雪歸來,仍在他眼前,不曾消散。
他緩步走近,聲音低啞:“你今日這身……”
葉如棠正想開口,魏嬤嬤搶先一步伏身跪地,朗聲道:“啟稟陛下,老奴是德妃娘娘賜於昭婕妤的,自當盡心侍奉。此南珠項串,是娘娘親手所制。若有不妥,還請陛下責罰老奴,莫要怪罪娘娘。”
沈長昭不語,神色如冰雪初融,目光緩緩掠過她手腕上的玉鐲、衣襟處的香袋,最後停在她頸間的南珠項串上。
一動不動。
良久,他抬手,指尖觸到那串珠子,而後落在她頸側。
低聲道:“不錯。”
葉如棠心頭一跳,望向皇帝的眼神無比溫柔。
她知道,她鉤住他了。
這一日,皇帝沒走,像是把景和宮當成了御書房。
第二日,依舊如此,用了膳就倚在她身邊,翻幾頁書、飲幾口茶,一言不發,只默默的看著她。
第三日,第四日……直至第七日。
除了早朝,沈長昭幾乎寸步不離她。
御膳房一日三餐全數送到了景和宮,連皇帝每日進的燕窩都換成了葉如棠喜愛的清甜口味,只因陛下一句,“她胃口淡,本就吃得少,皆按她的喜好來。”
於是,一聲令下,連皇帝平日的膳食也盡都換成了葉如棠喜愛的菜餚。
“聽說了嗎?陛下已經連著七日宿在景和宮了。”
“滿宮中如今誰還不知!這幾日景和宮暖閣外都添了新人,夜裡那動靜……嘖。”
內諭司增調了數人過去伺候,暖閣中的動靜聽得值夜的侍女夜夜面紅耳赤。
林淑容猛地擲下茶盞,瓷片碎裂一地,“狐媚子一個!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勾得皇上神魂顛倒!”
宮婢們不敢出聲,連忙俯身悄悄收拾。
“日日與陛下耳鬢廝磨,摺子都送到她那裡去了,這還有規矩嗎?”
柳昭儀站起身來,一把將花瓶掃落,“後宮不可干政!如今倒好,政事都送到後宮來了。”
太后寢殿,老內監伏在地上,輕聲稟報:“陛下已連宿景和宮七日。”
趙太后放下佛珠,指尖摩挲著檀香木珠,一聲不發。
半晌,她輕輕唸了一句,“昭婕妤……”
老內監不敢多言,伏著身退下。
長信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