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
一隻精緻的茶盞被狠狠掀翻,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摻著細碎的瓷裂聲,在地上炸開。
溫宛凝怒極反笑。
“羊脂玉鐲、緙絲香袋、昭華舊藏……”
“好一個新寵的婕妤啊,連死人的東西都能翻出來!”
她攥緊帕子,指節泛白。
陛下竟然破了昭華宮的禁,親賜昭和郡主的舊物給一個剛晉封的宮婢?
荒唐!
簡直太荒唐了!
皇帝為何如此寵愛葉如棠?
溫宛凝坐回榻上,氣得發顫,猛地抬手:“去!把長信宮的舊檔取來!本宮要讓皇上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出身!”
話音剛落,便被人輕輕攔下,“娘娘息怒,此時不可。”
講話的是芷容,溫宛凝身邊最機敏得力之人,從未出過差錯。
溫宛凝眼神一沉:“有何不可?”
芷容語氣依舊溫婉:“娘娘,葉如棠方承聖寵,如今聖恩正隆,陛下連昭和舊物都賞了,可見一斑。”
“若娘娘此時揭發她是罪臣之女,恐會惹得聖心不悅,此事雖理在娘娘,情卻在陛下。”
“陛下若以為娘娘是心懷妒意,反生嫌隙,豈非對娘娘不利?”
溫宛凝咬牙,“難道,就讓本宮忍著不成?“
芷容輕聲一笑:“娘娘暫且靜觀,她如今不過因是新寵才炙手可熱,待陛下新鮮勁過了,娘娘再出手,方能一擊必中。”
“六宮中人對這位新寵皆不會心存善意,到時自會群起而攻之。”
溫宛凝深吸一口氣,思量許久,終是作罷了。
景和宮內。
葉如棠靜坐案邊,心思也在那幾件昭和舊物上。
她明白那是什麼,是六宮中人熾熱的目光,是引人猜疑和妒恨的根源。
如今最大的危機,便是自己的身份。
瞞是瞞不住的。
縱然陛下不查,貴妃也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仇還未報,豈可坐以待斃!
不如,以退為進吧。
她輕輕的笑了,趁著如今盛寵,不妨直接捅破,方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夜深了,景和宮燈火通明。
外面疾風勁雨,打在瓦簷上,嗚咽的像有人在哭泣。
葉如棠跪在屋中,素白的外袍未系,露出裡面月影繡紋的淡藍中衣,整個人如影似雪。
她輕輕的將簪子從髮髻上拔下,長髮墜地。
門“吱呀”一聲開了。
沈長昭披著玄青色常服,一步步走進來,面沉如水。
站在葉如棠面前。
“臣妾有事稟告。”
葉如棠低著頭,聲音微微顫抖。
“臣妾,葉如棠。乃十年前‘巫蠱案’罪臣——葉清辭之女。”
“罪臣之女,本不該承寵。“
“臣妾願削髮為尼,遠離宮闕,日日禮佛,祈吾皇康健,國泰民安,不負聖恩。
沈長昭靜靜站著,半晌未動。
目光在她面上掃過,“你在請罪?“
葉如棠伏地磕頭:“皇上聖明,臣妾不敢隱瞞。”
沈長昭低頭看著腳下的女人,“你不怕我殺了你?”
葉如棠沒有抬頭,“若能令皇上展顏,臣妾一死何妨。”
沈長昭早已聽慣了虛情假意,看慣了求寵獻媚。
眼前的女人倒好,剛承寵幾日,開口便是出家請死。
他的聲音冰冷:“你倒是不怕死。”
葉如棠又磕了個頭。
“父親當年罪惡深重,萬死難贖,臣妾毫無怨言。”
“如今臣妾得皇上寵幸,心中有愧,情願領死。“
他喉頭微動,手背青筋跳了一下。
“你覺得朕會殺你?”
葉如棠垂眼。
“臣妾心甘。”
沈長昭看著她,眼神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片刻後,沈長昭轉身,離開了景和宮。
翌日一早,長信宮。
溫宛凝接過茶盞的手頓了一下,瓷杯輕輕“叮”了一聲,磕在了玉盤上。
“你說什麼?陛下昨夜並未留宿景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