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一拄著沉舊的桃木手杖,身著淺藍醫袍,緩步進入殿內。
給葉如棠行過禮後,謝如一道:“老臣今日首次給婕妤娘娘請脈,為保無虞,需清淨方可,請娘娘屏退左右。”
葉如棠點頭,抬了抬手,挽翠帶著宮婢們全部退到了殿外。
葉如棠看著謝如一,“十年了。”她輕聲道。
“嗯。”謝如一手指落在她腕上,緩慢地,像是在撫一件舊物。
“棠兒長大了。”
葉如棠眼眶忽地一熱,強忍著沒動。
謝如一也眼眶溼潤,低聲詢問,“有誰告訴過你昭和的樣貌?”
葉如棠:“兩年前,整理父親的醫案時,偶然看到了昭和的畫像。”
“皇上是否知曉?“
葉如棠看著他,眼裡水光未散,“不曾。”
謝如一輕輕嗯了一聲,“很好。”
他手指繼續移動,話音低到幾不可聞。
“如今宮中,識得昭和麵容者,唯有太后,久居宮中養病的德妃,以及陛下自己。”
“昭和去後,陛下下旨封禁昭華宮,不許外人出入,所有畫像全收歸庫藏,宮中後來者再無人知曉昭和樣貌。”
“你這張臉,能讓他如此,確實是像得狠了。”
葉如棠沉默了半晌。
“謝老可知,當年昭和是怎麼死的?”
謝如一看她一眼,眼中閃過異樣。
“那年春雨大得離奇。”
“昭和失足落水,沒救回來。”
“你為何要接近皇上?師父已去,我本希望你平安長大,再熬的幾年,放出宮去,得配佳偶,安度一生。“
“你如今雖得封婕妤,卻是一腳踏入了修羅場,豈不是辜負了師父?“
葉如棠盯著他的眼睛,“因為,我才剛得知,父親當年,是被貴妃陷害的。“
“貴妃?!竟然是她!”
謝如一驚訝過後陷入了沉默,半晌未發一言。
“謝老可曾想起了什麼?“葉如棠輕聲問道。
謝如一低聲道:“你自己保重,不可輕舉妄動。“
隨即將手撤回,下跪行禮,朗聲道:
“娘娘脈象平穩,六脈雖調,唯略顯浮虛,氣血虧弱,是年少積勞所致。幸未傷根本,靜養得法,不日便可復元。”
“老臣稍後會擬一方調理藥湯,為娘娘養血扶正,固本培元。”
“煩請娘娘按時服下,避風寒、慎勞損,旬月之內,便可無憂。”
他頓了頓,又道:“若有不適之處,還請及時召老臣請脈。”
“有勞謝老。挽翠,賞,好生送謝老出去。”葉如棠知他這是有意離開,不願多說,只得配合。
晚膳後,葉如棠坐在案前畫香譜。
香譜是爹留下的,只有幾頁殘本。
父親常說:“醫藥之道,不適於女子。香是活的,調香是最柔的術,也是最狠的毒,自古醫毒為一家。棠兒,若你精研此道,亦可成為一代大家。”
她一筆筆臨摹著,筆尖畫著香譜,心中畫著父親,如同一團黑色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起,燒的她五內俱焚,此仇不報,安能為人!
夜半時分。
景和宮內只留了窗前一盞白紗燈,柔得像夢。
案上鋪著半張紙,一支兔毫筆躺在旁邊。
葉如棠披著一件中衣,頭髮鬆鬆的披著,坐在案邊,像一幅未畫完的畫。
“你不累?”
沈長昭出現在殿門口,沒讓人通傳。
葉如棠手一頓,筆尖在紙上拖出一道虛影,轉過頭,看向他。
“陛下。”
她聲音輕輕的,有點啞,像剛睡醒,又像剛哭過。
沈長昭一身深玄軟袍,腰繫金紋,發也沒束,批散著,整個人沉在夜色裡。
他站在門口,盯著她看了很久。
她沒再開口,他也不說話。
兩人之間,只剩下一點香的氣息,輕輕浮著,像水上飄一層薄霧。
沈長昭走進來,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了看她畫的香譜。
“你改了?”
“嗯,有些香用的不妥,我改了份量。”
葉如棠說得輕描淡寫,他卻聽得很認真。
“你學過?”
“小時候跟爹學的。”
“竟是家學淵源。”
沈長昭低頭,看著她又落了一筆。
指尖很白,看起來柔嫩滑膩。
葉如棠抬眼望著他,眼神很靜,不媚,也不躲。
那一刻,沈長昭忽然分不清了,這雙眼睛,到底是她的,還是……她的。
沈長昭又靠近了一點,盯著她的眼睛,低聲說:
“別畫了,陪朕。”他不是在求,是命令,也是誘哄。
是聖旨。
但葉如棠沒動。
沈長昭一隻手從她腰側滑過去,落在她背後,掌心貼著她脊骨,一寸一寸地撫著。
像要記住她的形狀。
“明日再畫。”他嗓音很低,像夜風拂過燈焰,輕輕一吹就能燃起來。
“今晚,別分心。只看朕。”
葉如棠偏了下頭,鼻尖幾乎擦過他下巴,眼裡泛著光。
慢慢地,把手從他手中抽出,又一點點往回貼——
貼上他胸口。
那裡心跳正快。
她抬眼看他,唇角微微翹起,眼尾泛著薄薄的紅。
“陛下是怕我心不在你?”
“不是怕。”
他盯著她,聲音低得像耳語,“是妒。妒你對香比對我認真。”
她輕輕笑了一聲,眼睫顫著,“那陛下……想怎麼罰我?”
話音剛落,他便吻了上來。
並不猛烈,而是慢慢品嚐。
像怕她碎,又像怕她跑。
她輕輕喘了一聲,被他推倒在身後的軟榻上,燭火晃了一下。
風掀起簾角,月光灑下來,落在她眼中,像一滴沒擦乾的淚。
“陛下,”她聲音軟下來,輕喘著“陛下!”
他沒答話。
只是低頭咬住她耳垂,呼吸滾燙,一字一頓:
“留在朕身邊,不許走。”
他再一次覆上來,聲音已經啞得不像他自己,“這一次,朕……不想再錯過了。”
殿內的香還在燃,燭影晃動。
榻上是一段抵死的纏綿,情未動,身已亂。
她低低的喘著,像是要推開他,又像是要抓牢他。
他扣住她的腰,含著她耳垂咬了一口,像寵,又像警告。
“今晚別再畫香譜。”
“你要畫,就畫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