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四下寂靜,唯有夜風繞過迴廊,輕輕拂過。
顧懷瑾手握佩劍,緩步走在迴廊上。
那句“梟首示眾,曝屍山門一年”的聖旨,仍在他耳邊迴盪不休。
沈長昭下旨時的語氣冷得近乎無情,彷彿那數十條人命,不過是秋日落葉,掃去便罷。
“通謀者,盡斬。住持失察,處死。其餘僧眾,發為苦役三年,不得復剃為僧。”
他低聲重複著,眼神沉靜,但手指卻緊繃,一寸一寸收緊,又一寸一寸鬆開。
他是將軍,戰場上殺人無數,但卻從未屠戮過手無寸鐵之人。
罪人自然該殺,但其餘僧眾,卻實在無辜。
可這是聖旨,他無可奈何,只能將情緒硬生生壓進心底,不露聲色。
行至曲廊盡頭,耳邊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他一怔,循聲望去。
是葉如棠,看方向,應是剛從太后那邊出來,正緩緩向這邊走來,青石地上映出她柔長的倩影。
月光照著她的面龐,眼角眉梢俱是沉靜。
魏嬤嬤提著燈籠,半步不離地跟在身後。
火光微弱,卻將她整張臉映得柔光盈盈,像極了他夢中的模樣。
顧懷瑾下意識頓住了腳步,待她走近,微微躬身行禮,語氣剋制,“微臣見過昭容娘娘。”
葉如棠步子微緩,點了點頭,“顧指揮使。”
見他並未離開,她停下了腳步。
顧懷瑾目光垂地,只看見她的披風衣角貼著青石輕晃,夜風正好從側面吹來,她站在他面前,姿態安靜得像一灣湖水。
顧懷瑾想起今日她在寺中的驚人之舉,不,她不是昭和,昭和天真爛漫,對這些鬼蜮伎倆絲毫不懂,她卻膽識過人。
他抬起頭來,那張臉卻猛地撞進眼中。
可如若不是,又怎會如此相像?
他猶豫了一瞬,目光微閃,終是上前一步,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
“適才陛下欲降旨,三名涉案妖人,即刻梟首,住持連坐,凡與三人同院之僧眾亦無一倖免。陛下還命將屍首曝屍山門一年,以儆效尤。”
他說得很輕,也很快,語氣低沉,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
葉如棠靜靜地望著他,凝神側耳,像是在等他說完。
顧懷瑾看著她的眼睛,一瞬間有些恍惚,又往前湊近了些,
“臣,心有疑慮。”
“我朝信佛者眾多,此事又眾目睽睽,影響甚大,微臣心中憂慮,若當真將屍首曝屍一年,不免太過駭人
“此旨若下,百姓或不記妖人之罪,只記聖上雷霆之威。”
他喉間發乾,卻還是強撐著把最後那句話說了出來:“此時能勸得陛下的,唯有娘娘一人。”
言罷他深吸了一口氣,向葉如棠又拱手行了一禮。
葉如棠望著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烏髮垂落肩前,襯著她眼神清澈如鏡。
顧懷瑾忽而有些後悔,自己此舉……實在太過莽撞。
他不知道她會如何回應,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她會如何看待自己。
“顧大人的意思。”她終於開口,“是想讓本宮為眾僧進言?”
顧懷瑾向她一躬身,“請恕微臣僭越。娘娘今日臨危不亂,慧眼如炬、當眾戳破奸計,如今之際,能為此事進言的,恐怕唯有娘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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