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眼睛裡的心疼和擔憂,是真的。但她那份刻意裝出來的輕鬆,那份想趕緊把話題岔開的急切,也是真的。
而我外公,從頭到尾就那麼站著,眼神飄忽不定,就是不敢跟我對視。
不對勁。
太他媽不對勁了。
一個巨大的謊言,一下子就把我給罩住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清楚他們肯定在騙我,在用一個我根本無法反駁的理由,聯手騙我。
傻子不是幻覺。
他真實地存在過,他救了我們的命。
可他們,為什麼要抹掉他的存在?為什麼要騙我?
這個傻子……到底是誰?
我知道沒辦法從他們嘴裡問出什麼了,然後裝出一副疲憊至極又要睡過去的樣子。
外婆見狀,又幫我掖了掖被角,聲音壓得更低了:“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覺就什麼都好了。”
外公嘆了口氣,拍了拍外婆的肩膀:“走吧,讓他自己好好歇會兒。咱們去問問醫生,還有什麼檢查要做。”
外婆點點頭,最後不捨地看了我一眼,才跟著外公一起,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病房。
房門被輕輕帶上,那聲微弱的“咔噠”聲,像是一道分界線,將整個世界分成了兩半。
門外,是他們小心翼翼維護的“正常”世界;門內,只剩下我和我那混亂得快要爆炸的腦袋。
我死死地盯著天花板。
幻覺?
這兩個字在我腦子裡來回地鑽。
怎麼可能是幻覺!傻子不止一次的就過我們,他那股子蠻力,那“嗬嗬”的怪聲,都還清晰地印在我的記憶裡。
還有他恢復清明後,茫然又堅定的眼神……這一切,怎麼可能是假的?
外公外婆在撒謊。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孤獨感包裹著我。我最親的人,正在對我隱瞞著什麼。
我轉動著痠痛的脖子,目光在病房裡寸寸掃過。
隔壁床上的高霄,窗邊的桌椅,牆上的電視……一切都陌生而冰冷。直到我的視線落在了牆角。
那裡,兩個髒兮兮的登山包,就那麼隨意地堆在地上,和四周,顯得格格不入。
是我們的揹包!
我瞬間想起了那個在山洞的營地裡發現的那本筆記本!屬於我媽媽的筆記本。
現在能告訴我真相的,或許只有那個塵封了十六年的筆記本!
我掙扎著想坐起來,可稍微一動,胸口就傳來一陣悶痛。
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手背上還扎著輸液的針頭,透明的管子一直連到旁邊的吊瓶架上。
不行,我不能驚動任何人。
我深吸一口氣,用沒打針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撐著床沿,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
每一個動作,都痛苦萬分。
等我終於把雙腳放到地上時,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我扶著床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腿肚子一陣陣發軟。
然後抓起吊瓶的支架,拖著虛弱的身體,朝它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