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賢看向曹操,心中暗罵,不愧是老狐狸,在這給我埋雷呢。
曹操故意當著天子的面,說出這句話,這波捧殺當真歹毒!
一君,一臣,卻並稱為英雄,曹操這是強行讓他和天子平起平坐,好提醒天子,當心“功高震主!”
哪知,沒等劉賢開口,天子卻點頭表示贊同。
“曹公此言,深得朕心!”
這直接把曹操給整不會了。
“這些年,若非子山,朕當年縱使僥倖離開許都那虎狼之地,除了惶惶不可終日,又能有何作為?”
曹操臉上的從容凝固了,從天子嘴裡說出許都是虎狼之地,這讓他頓感無地自容。
他當年在許都,做的那些事,自己當然是很清楚的。
劉協卻不再看他,目光轉向劉賢,聲音愈發清晰激昂:“是子山,在朕最絕望時給了朕希望!是他,一次又一次,用赫赫戰功,用赤膽忠心,為朕提氣,為朕壯膽!這江山,這社稷,是他從一個又一個狼子野心之輩手中奪回來的!”
“昔日救朕離開許都,子山毅然斷後,彭城設謀誅殺袁紹。此等膽魄,曹公以為如何?”
曹操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薄霜,當年就是劉賢趁著他和袁紹官渡決戰,在後邊搞鬼,要不然,怎麼能讓天子被救走呢?
也正是因為天子被救走,曹操的人生才急轉直下,開始走了下坡路。
“子山平南中、收江東......若無其力,匡扶漢室終是空言,朕亦無緣與曹公對談。曹公與子山數度交鋒,其能可知也。前番漢中,你八萬大軍幾盡覆滅;這次襄樊,二十萬之眾又剩幾何?”
“還有《觀巢湖》一詩,曹公必曾聞之!”劉協聲音悠遠,力透心脾,“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等胸懷志量,皆子山肺腑之言、立身之本!朕每思及此,感佩不已!”
“曹公,你方才說,天下英雄惟有子山和朕,只怕沒安好心,是要離間我們君臣,不過,恐要讓你失望了!”
“昔初至壽春,朕亦曾憂懼,恐離狼窩復入虎穴,怕子山與呂布效曹公許都故事,架空朕躬,挾天子以令諸侯,重蹈受制之轍!”
“然則,朕多慮了!大錯特錯!”
劉協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任,“整整十九載!子山他處處以大局為重,事事以江山社稷為先!不僅從未有半分僭越之想,反而時時處處,顧全朕的顏面,維護朕的威嚴!!”
劉協目如利刃,直刺曹操,語轉尖銳,諷意濃濃:“且論官職!‘軍師中郎將’!子山居此位十餘年,未嘗有半分怨言,未向朕求過更高權位!反倒是朕屢次擢升,一再被他推辭謝絕,曹公!……”
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拷問:
“這個‘軍師中郎將’的官職,若是給了曹公,以你當年在許都……哦,不,那時還叫許縣,城池尚未修好,你就已經……”劉協故意拖長了語調,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擊著曹操的記憶,“匆匆罷免了楊彪、趙溫他們的三公之位,自己坐了司空!敢問曹公,這小小的‘軍師中郎將’,你可放在眼裡?”
“轟!”
這毫不留情、直指核心的對比,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冰水,曹操的臉色一變再變,羞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哆嗦著。
架空天子,掌控朝堂,曹操當年做的事情,除了比董卓方式文雅了一些,這權臣的帽子他是摘不掉的。
不一會,荀彧、陳宮、徐庶這些人都來了,一道道審判的目光落在曹操的身上,這對剛剛背叛了十萬曹軍將士的曹孟德來說,壓力何等之大。
還能強撐著沒有崩潰,已經足見他的意志堅定了。
諸葛亮能罵死王朗,天子這一波輸出,也是能要人命的。
天子環視眾人,聲音再次拔高,恨不能讓所有人都能聽到。
“這江山,是子山一寸寸替朕奪回來的!”
“這漢室,是子山用血與汗替朕穩固的!”
“曹公,你非但離間不了我們君臣,反而讓朕,讓朕的朝臣,讓這朗朗乾坤,都看得更清、更明!看得清何為真正的忠義,何為真正的英雄!這英雄二字子山當之無愧!”
曹操羞得無地自容,無話可說,身子如風中的芭蕉,搖晃的越發厲害。
過了一會,劉協再次開口,“曹公,雖然你有千錯萬錯,但是,當年你也曾救過駕。”
曹操的身子猛地一僵,他抬起了頭,看著天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天子看著他,眼神出奇的平靜,“朕離長安,東歸之路,備嘗艱辛。追兵在後,馬蹄聲如跗骨之蛆,日夜在耳。朕一邊逃命,一邊令人沿途掘野菜充飢。不瞞諸位,朕雖為天子,亦難飽食,久未嘗肉羹之滋味。”
“朕永遠忘不了,見到曹公的那一日,朕終於吃到了肉羹。”他微微眯起眼,彷彿在回味那令人難忘的味道。
“那碗羹滾燙,濃郁,上面還浮著一層油亮的光,朕不僅吃得飽,也不用再為下一頓飯食而發愁了。”
說話間,瞧見桌上有酒壺,天子徑直邁步走了過去,劉艾想要替他斟酒,天子卻擺手阻止了。
他親自倒了一杯酒,然後,拿起酒盞,邁步走向曹操。
“曹公對朕的恩情,朕永遠都不會忘記。在你臨行前,朕要親自敬你一盞酒。”
這既是送別,也在隱晦的告訴曹操,這一別之後,便再也見不到了,說是生死之別,倒也沒什麼。
曹操接過酒盞,愣在原地,就這麼看著天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位,已經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天子了。
既有心胸,又有手段,看似言辭並不犀利,可殺人誅心的威力,不輸利刃!
而曹操也愈發相信,天子的身上的確有劉賢的影子,行事做派,與劉賢如出一轍。
時間,彷彿凝固了!
曹操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肋骨下瘋狂地撞擊,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帶來一陣陣刺痛。
他很想開口說些什麼,想認罪、想求饒、也想質問幾句,抖一抖他亂世梟雄的威風,可終究什麼都沒說出口。
“曹公?”
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無波,“酒還尚溫,請曹公速飲,喝了好上路!”
曹操雙手捧住了那盞酒,如同捧著自己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他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將那盞酒緩緩舉到嘴邊,緩緩喝下。
這酒究竟是什麼味道,曹操完全沒有品出來,只覺得異常苦澀。
天子點了點頭,沒有再看他一眼,也沒有再說一個字,就這麼轉身走了,走的從容而果斷。
曹操又愣了許久,劉賢笑了,終於輪到他開口了,“曹公,當年你做議郎的時候,屢次進諫,盼著天子振作,盼著漢室中興,坦白講,我對你年輕時候做過的事情,深為欽佩。你不畏權貴,設立五色棒,連蹇碩的叔叔都給打死了,在濟南,在頓丘,你雷厲風行,鐵血手腕,打的貪官汙吏人人恐懼,聞你之名無不色變。諸侯討董,你更是敢為天下先,捨命追擊……這一樁樁,一件件,不知讓多少人汗顏。”
曹操擺了擺手,“不要再說了。”
今夜,他受到的羞辱已經夠多了,曹操朝他拱了拱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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