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官渡!”龐統斬釘截鐵,眼中精光四射,“然,此路雖為坦途,優勢卻在明公!黃河天險雖非絕壁,亦可為我軍天然屏障,遲滯其鋒芒!河北平原,沃野千里,即便戰事曠日持久,我軍也不會面臨缺糧的窘境。”
程昱點了點頭,接過了龐統的話頭:“士元所言,字字珠璣!明公,官渡之地,正是我軍以逸待勞、聚殲強敵的絕佳戰場!”
他大步走到輿圖前,枯瘦的手指在官渡周圍幾個關鍵節點上快速點過,“黎陽、白馬、延津、烏巢……這些地方,哪一處不是浸透了我軍將士的血汗?哪一處的地形水文,我軍不爛熟於心?河道深淺,何處可設伏,何處可截擊,何處可決堤水淹……盡在我軍掌握!呂布若敢來此決戰,便是自投羅網!”
杜襲也徹底回過神來,臉上絕望盡去,“關中、荊州、官渡此三地,我等皆佔地利,我軍只需厲兵秣馬,深固根本,待其北來,必能予以重創,早日掃平天下!”
“好!好!好!”
曹操聽後,甚是開懷,猛地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那笑聲酣暢淋漓,如龍吟虎嘯,瞬間衝散了殿內所有積鬱的陰霾與沉重!
…………
中興十四年,長沙!
荊南的夏日,燥熱難擋。
長沙太守韓玄那肥胖的身影正斜倚在胡床上,由侍女打著扇子,案几上堆著油亮的燒鵝和幾乎見底的酒罈。
魏延剛剛來見韓玄,想給軍中的將士要一些撫卹,卻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前些時日,城外鬧了一夥賊寇,魏延帶人去平叛,死了幾個弟兄,想不到,人死了這麼久,韓玄半點表示都沒有。
騎馬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樵夫,那人顯然認識魏延,上前躬身,
“將軍,城西山上新砍的柴,屬實耐燒,您府上可要些?”
魏延濃眉微蹙。府中自有采買的僕役,這等小事何須直接來找自己呢?他正要揮手驅趕,那樵夫卻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將軍,我有機密之事相告。”
魏延心中疑惑,但還是接過了書信,匆匆展開,幾行墨跡遒勁、力透紙背的小字刺入眼簾:
:在下軍師中郎將劉賢,久聞文長將軍威名。將軍困守長沙,懷才不遇,賢每念及此,未嘗不扼腕嘆息!今賢奉天子明詔,欲廓清寰宇,重振朝綱。將軍乃國士之器,豈甘久隨庸碌之輩,令明珠蒙塵?城西五里,古樟林深處,靜候將軍虎駕。願剖心瀝膽,共商大義。
“劉賢……”
魏延的指腹重重碾過那落款處墨跡未乾的姓名,彷彿能感受到其間的灼熱與力量。
當今天下,誰不知劉賢之名?救駕有功,擊殺袁紹,漢中破曹操八萬精銳,南中蕩平孟獲叛軍,去歲更憑三寸之舌說動孫權歸順。
魏延心潮澎湃,看向樵夫:“你回覆劉中郎,稍後我自會出城相見。”
為什麼直接聯絡魏延,而不是黃忠,因為魏延更懂得變通,且早已對韓玄不滿了。
勸說黃忠,難度反而更大一些。
劉賢要講究省時高效,一切都以結果為重!
當務之急,是先拿下長沙,而不是先說服黃忠。
魏延換了一身半舊的靛藍布袍,騎馬出了城,越行越遠,官道的喧囂漸漸被拋卻,空氣變得清冽起來,帶著草木和泥土的原始氣息。
暮色四合,遠山如墨。
魏延心裡也有顧慮,他行的很慢,生怕會有伏擊。
轉入一條被荒草半掩的羊腸小徑,又行了約莫兩三里,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古樟林,如同墨綠色的穹頂,將漸深的暮色隔絕在外。林中空地,幾塊佈滿苔蘚的巨石散落其間。一簇篝火跳躍著,驅散林間的溼寒,映照著圍坐的幾個人影。
魏延勒住馬,目光如電,瞬間掃過篝火旁。居中而坐的,是一身商賈打扮的年輕人,相貌不凡,雙目沉靜深邃,彷彿能洞穿人心。
那名樵夫也在,他朝魏延這邊指了指,顯然是在給那人介紹。
魏延還在觀察,那年輕人便起身笑著朝他走了過來,那些護衛想要跟隨,卻被他揮手拒絕了。
對方一個人主動走了過來,顯然是要打消魏延的顧慮。
“魏將軍?”到了近前,劉賢率先開口,笑意親和,“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將軍果然氣度非凡。一路辛苦了。”
魏延急忙翻身下馬,拱手道:“見過劉中郎,不知中郎召見,所為何事?”
劉賢指了指一旁的一塊青石,笑著走了過去,魏延也邁步跟上。
“將軍,且坐!”
魏延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筆直如槍,目光毫不避諱地迎向劉賢:“中郎書信相召,延不敢不至。”
劉賢笑了笑,“為解將軍心中之惑,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荊南四郡,長沙為首。韓玄其人,文長屈居其下,實乃明珠暗投,當真可惜,朝廷想要安定荊南,所以派我前來,我對將軍久慕已久,今日總算得見!”
魏延不解,“朝廷要收服荊南,敢問中郎,此行帶了多少兵馬?”
劉賢搖了搖頭,“我只帶了一些親隨。”
“這?”魏延愕然。
如果朝廷派了大軍前來,他定當振奮,指定馬上願意為朝廷效力。
可這劉賢,竟然只帶了幾個親隨,就敢來荊南,還揚言要收服四郡。
劉賢直視著他,再次丟擲誘餌,“將軍乃世之虎將,胸有韜略,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困守此間,隨韓玄碌碌,縱有擎天之勇,又有何用?終不過隨這腐朽之城,一同湮滅於塵埃!”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卻更具穿透力,“若將軍能明大義,舉長沙歸順朝廷,此乃撥亂反正第一功!天子明詔,朝廷恩典,豈吝封侯之賞?屆時荊南四郡,乃至整個天下,皆可為將軍用武之地!大丈夫生於亂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豈能鬱郁久居人下,空負此身?!”
短短數語,如驚雷貫耳,魏延只覺心頭激盪,如久旱逢甘霖,胸中塊壘盡散。
他彷彿看到一條金光大道在眼前鋪開,盡頭是旌旗獵獵的沙場,是拜將封侯的榮耀,是他魏文長之名響徹寰宇的赫赫威名!
“中郎一席話,若撥雲見日,令我茅塞頓開!”
魏延猛地站起身,當即拜倒在地,“魏延乃一介武夫,蒙中郎不棄,親臨險地,以肺腑之言相告,更以國士相待!延雖肝腦塗地,難報知遇之恩於萬一!願追隨中郎,效犬馬之勞。”
劉賢笑著點頭,“好!我雖未帶兵馬,然得將軍相助,足以勝過千軍萬馬!”
當即兩人又在林中密謀良久,商議了具體的細節,隨後,魏延便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