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老友開口要兩筒蜜柑,謝老夫人也會同意此事。
後宅就那麼大個方塊天,姐兒做孩子時,看啥都新鮮,自是不覺得小。
等成了正經娘子,要在規矩裡面過活,總要找著東西打發時間,抱琴弄棋,侍花弄草,都行。
“那太好了,我要先種點虎杖。”渟雲道。
此物清熱解毒、活血止痛,摘下來能用,曬乾也能用。
最好還是治跌打損傷,傳聞早遠之時,虎杖名為苦杖,後唐有名醫遇著山間老虎斷腿,用其為虎接骨續筋恢復如常,故更名虎杖。
要是這會有一從,也能給搗碎了給丹桂敷一敷,省下陳嫲嫲口裡唸叨的幾個藥膏錢。
馬車上張太夫人稍稍捲開窗簾一角,等徹底看不見謝府宅邸,轉頭與貼身劉嫲嫲道:“去打聽打聽云云和襄城縣主是怎麼個事,快些打聽。
另外,看看咱們哥兒哪個合乎年歲,也叫往謝府私塾來求學,我就不信我這回留不住。”
“祖宗...”劉嫲嫲喊過一聲,先吩咐另幾個丫鬟道:“先莫當回事,這是急上了。”
她勸張太夫人道:“您跟謝家祖宗是什麼情分過來的,我看那姐兒是好,可也不能為了她,和謝老夫人鬧到翻臉啊。
那再好,我們如姐兒....她哪能比的上。
再說了,謝家郎君,將來定有作為,宋府都是讓著的。”
張家是皇親不假,那是上代傳下來的帽子,晚輩仗著這點荒唐放蕩,個個指望承蔭入仕,有幾個哥兒是正經學了文武為官的。
若不然,怎會要十四歲的張芷入宮固寵?
難得聖人對張家還算親厚,有個花團錦簇只管熱鬧,何苦要為了個外人上趕著跟朝中新貴過不去。
“我何時要翻臉,王家那死鬼脫胎轉世幾輩子了不一定,我就不能..”
張太夫人猛地甩下簾子,狠道:“我就不能安排安排,來日也爭上一爭?”
這是真動了氣,劉嫲嫲不敢再勸,好聲應和道:“是是是,打聽打聽,咱們回了我就著人去問。”
論輩分,晉王還得喊張太夫人一聲姑奶奶。
既如此,一點小兒事,張太夫人轉天即知,襄城縣主大張旗鼓送了禮不說,還往謝府遞過帖子,想找渟云為伴讀。
劉嫲嫲道:“不知怎的,想是她那做妾室的娘得寵,真把自個兒當主子,自遞了書信去。
府中來人去狗,正室沒發話,主君也沒吱聲,我看謝家老祖宗不答應,合適的很。”
“你幫她說話呢,一樁事百樣理。”張太夫人臥在軟榻上,懶懶撥著流珠,“正反都說的通。
我看她不讓云云去,是怕云云和襄城縣主要好,將來由不得謝家做主。”
說著沒忍住笑,自家老友那點心思昭然若揭,也就僕婦哄著不肯拆穿罷了。
她高興的是早聽說襄城縣主性子孤傲,沒想到竟能示好於渟雲,張太夫人笑道:“等些時候吧。
咱們昨兒個才回,太快了那老貨要起疑,留神她傢俬塾開到幾時,過去混個面熟就是。
我也不與她翻臉,我也不與她鬧騰,只管到時候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我不怪她與我搶,她就能怪我與她爭?”
今日說話,才見她面上才多了幾分活氣兒,劉嫲嫲笑道:
“老祖宗說的是,王家小兒能回早回了,哪有給死人讓道的,爭爭爭,咱們爭。”
話雖如此,爭來又如何,張家還有正頭娘子給個給野地裡撿來的姐兒做不成,但得此時能哄祖宗開心一陣,也是她擔了個菩薩運氣。
“依著祖宗您的,哎!”劉嫲嫲猛地高聲,抄起張太夫人手上流珠捋直了看,驚道:“這串子怎短了一大截。”
原張太夫人手上拿的,是一串青金天石,顆顆瑩潤,最難尋是每粒花紋走向相差無幾,就在張府裡,也湊不出幾串,是六十大壽,底下兒孫供的。
有一段時間沒見張太夫人把玩,劉嫲嫲衡量,莫不是底下哪個瞎了眼的狗東西趁著家裡祖宗染疾老眼昏花偷拆了散珠變賣,故一時情急高聲。
張太夫人笑將串子從她手裡抽出,“我讓人改的,佛家用的長,要一百單八羅漢,尊者只要九九純陽,八十一就是好了。”
得,這供奉都改換門庭了,劉嫲嫲稍鬆了口氣,又聽張太夫人交代道:
“別的都緩緩,她喜歡藥草,你先撿兩盆送去,要貴重些的,不好隨手拿個糊弄。”
劉嫲嫲一一應下,絲毫不帶糊弄,山間野地挖來的缺根少葉不易活,尋常藥商栽的常見價廉不中看,且放了話,等有合適的主顧自己送上門。
一等三五日,謝府下人手腳飛快,渟雲看著院裡拆罷鞦韆,又移桃李,空出三四壟土來。
虎杖本是二月間發苗,現在已是鬱鬱蔥蔥,不適合移植,要等開花後挖根栽種,來年便有了苗圃。
渟雲早晚拿了水瓢親往土壟上淋水,另問謝老夫人要了些苦菊苗。
栽種下沒多久,聽見辛夷通傳,說是王家府上的“盈袖娘子來訪”。
念頭轉過一瞬,記起盈袖曾說過玉蘭若是有果,六月間就有了。
現兒個已是六月下旬,她定是來送果子的。
等不及人進門,渟雲歡喜衝出院要迎接,果然盈袖從謝老夫人方向過來,手裡拎著個提籃。
“盈袖姐姐。”還隔著數步,渟雲大聲喊了人方衝到面前,雙手接過籃子開啟。
裡間一簇簇形如倒鍾樣褐色果子裝了七八分滿,“這麼多。”她伸手撈起一個湊到鼻尖,還能聞到隱隱玉蘭香。
“真的玉蘭花的果子,山上怎就沒見過。”說罷渟雲方抬頭看盈袖,“你真的給我送來。”
話越說越緩,她看盈袖臉上笑意,不似上幾回明媚。
“云云。”盈袖自認一切如常,指了指籃子道:“該你運氣。
今年落下來的,比去歲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