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28章 嫋嫋

非天潢貴胄,高官巨賈,哪能見此奇物?

謝氏在朝多年,倒不是沒吃過,但謝簡本人得天子親賜,卻還是第一回。

“好吃。”纖雲歪頭道。

“行有矩,坐有規,搖頭晃腦像個什麼樣子。

明年開了春,雲兒也該讀些經史,學些琴棋來。”謝簡餘光看見女兒做派,不溫不淡口氣。

“嗯,我與範氏幾家娘子議過,挑了些許名家,只等阿家郎君過目,便相邀來為雲兒授課。”崔婉答道。

君子六藝,婦人八雅,雖謝老夫人自詡尋常人家,那兒女事上半點不含糊,豈能真學尋常姐兒紡個紗線就稱有賢有德的。

“明年春正好,云云年歲也早該入學了,兩個雲兒一處作伴,泓渟二字,我瞧來可行。”謝老夫人拿帕子捻著嘴角。

“郎君說的有理,咱們無親無故,沒有活人為死人諱的說詞。”她看向停雲,笑道:“云云以為如何。”

停雲看了看謝簡,咬唇道:“我不要這個,我就要原來那個。”

眾人目光瞬間聚集在她身上,崔婉壓下心中暗喜,小聲道:“這是為何。”

“當真是觀子裡來的了,“謝老夫人失笑,她就隨口一問,哪有晚輩不作附和的。

“長者賜,不可辭,祖母覺得甚好,你作何不要。”

謝家長子謝承最知謝簡脾氣,更覺停雲冒昧,眼看桌上氣氛不對,出言勸道:

“兒亦覺得泓渟二字甚好,除卻水深,更有思廣而德厚,是為君子澤,孃親不必介懷。”

“你覺得好讓他給你換,我覺得不好我不換。”停雲氣道。

她那會畏懼謝簡,看罷周遭幾人沒個反應,還以為是謝簡習慣使然,也就不當回事了。

至於謝承,昨日剛來心緒不好,崔婉介紹幾個哥哥時,停雲根本沒作細聽,壓根分不清誰是誰的誰。

跟謝老夫人說話客氣,是有情分在,謝承算得甚,只聽見謝承也跟著說好,當即出言反駁。

眾人確實沒被謝簡嚇著,反被停雲嚇的不輕,那話雖出自謝承,實則是謝簡擬的字。

謝宅裡頭,就是謝老夫人也從沒當著著眾人面駁斥謝簡。

她這會沒來由想笑,率先恢復過來,慈色未改,“咱們且商議著呢,怎麼還急上了。”

謝承連忙順著謝老夫人話頭道:“四妹妹勿作高聲,我只是聊表見解,以免孃親見字思人,徒增哀傷。”

停雲轉頭看了眼崔婉,跟著目光轉到謝承身上來回打量,看他不似說謊,勉強作罷,沒繼續出言相爭。

那頭謝簡盯著她不滿已久,礙於情面沒發作,轉臉教訓謝承,冷淡道:“這有你說話的份嗎?”

長輩說話,小輩是該緘口,旁人皆知謝簡此舉指桑罵槐,連纖雲都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垂著頭乖乖拿勺子吃飯。

停雲反為謝承不服,“憑什麼不讓他說話。”

謝簡哈哈數聲,轉而對謝老夫人道:“母親當真是尋了個妙的,我看雲兒入學宜早不宜遲。”

說罷自拾起碗筷吃飯,若換作自家哥姐兒,定要立時喊人拖下去往死裡打了。

奈何是個外頭撿的,計較起來,生怒不值當。

纖雲輕拉著停雲小聲道:“你快閉嘴吧,爹爹都要生氣了。”

停雲茫然看了一圈,不知各人說個話有何值得生氣的,謝老夫人笑道:

“她是觀子裡來的,識得幾個白字就是個好孩子了,春秋禮義慢慢教就是了,誰不是從無到有過來的。”

又勸著停雲道:“願與不願的,咱們晚些回房裡說,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小孩子家,不懂道理,人前就該多聽多想,慎言吶。”

停雲聽的一知半解,但謝老夫人語氣溫和,她也就先點了頭。

那頭謝簡與謝承道:“你既稱了長兄,晚間仔細問問,都讀得哪家冊子何人詩,明理在前,識字在後。”

他語氣不耐:“本末倒置。”

謝承點頭應聲,恭道:“兒子謹記,”又轉與謝老夫人道:“也承祖母教誨,孫兒謹記,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停雲一喜,這句她就熟,是老子道德經裡面的,在觀子裡讀得極熟,觀照還曾講過意思,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那這麼推斷起來,謝老夫人那一長串多半也是這個意思,既是和師傅教的一樣,必然十分有理。

她深以為然,點頭道:“那我知道了,周易有言,吉人寡言語,躁人之辭多,固守靈臺,不爭長短。”

說罷也拿筷子夾面前的藕,跟著纖雲一樣做聲“好吃”。

是好吃,舌尖一碰到,那掛了糖絲的藕塊就化成一堆帶汁的沙,綿而不膩,密而不噎。

看來下次回去觀子時除了蘿蔔,還得帶點藕。

謝簡覺得她的話有點...也有點指桑罵槐,終未發作,一家人繼續心平氣和吃完了所謂新闔家宴。

終歸人究竟叫個什麼,他真無所謂,有所謂的是內人崔婉當著母親面反駁自己。

謝承用膳空隙裡,第一次正眼看所謂新妹妹,挨在謝老夫人身邊,明明言辭倔強,神情身形卻有些畏畏縮縮。

隔著桌上飯菜浮出來的氤氳熱氣,唇鼻連同面容都變的模糊,只剩一雙如露如星眸子映著屋內燈火,在那張臉上熠熠生光。

旁兒纖雲明明和她年歲相仿,衣衫也相似,長相氣質居然作涇渭之分,纖雲還是圓臉稚子。

新來這個,已初見嫋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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