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74章 刑天

謝承未置可否,晝夜輪換無數,並未聽誰說起觀照道人回了京,由此可知,那一籃奇珍的下場仍是腐朽成灰,零落成泥。

然渟雲似乎樂此不疲,一回兩回三回,已然等不到開秋,大抵是上元剛過,她院裡的剛爛乾淨,銀子就遞到了宋雋面前。

小姑娘淺春豆蔻年歲,紗衣新試,拂袖引得東風妒,連累他為數不多的良心都開始躁動,齜牙勸道:

“你就消停消停,等你那師傅回來,我再給你找就是了,省省你這三瓜兩棗。”

他看渟雲日常不見得揮金如土,想來從安樂公女兒手裡討銀子並非容易事。

又為著謝承講了她尋藕的緣由,也不知一副水月貌下藏得何等鐵石心,能讓她年年不悔撞南牆。

她腦袋不痛,他看的都痛。

渟雲道:“可我不知道師傅歸在哪一日,萬一她歸來你剛好找不著呢,有了就先存著呀。

比起存在你處,當然是存在我處更好。”

“你小覷於我?但凡市面上有,”宋雋每逢誇口,便是一副做賊樣子往四周瞅,“聖人吃進嘴裡我也給你掏出兩節來。”

纖雲在旁點頭如搗蒜,“四姐姐說的對,她拿冰捂著存的更久啊。”自她滿了八歲,家中請了數個女課師傅,兩人吃喝習翫在一處,情誼更甚幼時。

話畢又問站在宋雋旁邊的宋辭,“今年蟈蟈幾時出?”

“明兒就出。”宋雋拖長嗓子搶著答話,這錦繡堆著的人兒哪知道什麼叫眼睜睜看著希望一點點腐爛。

怪就怪那蟈蟈蹬腿只在一瞬間,沒給她多折磨些時候,好好體會下啥叫人間疾苦。

宋辭卻是有反常態,如同焉巴茄子沒吭聲。

渟雲向來閒話不多,正事一了,趕忙告安回去,纖雲獨留不便,領著貼身女使也蹦跳告辭。

日子不知從何時成了如此尋常往復,丹桂跟在旁邊一改過去淺薄,喜樂藏的極深,反辛夷長成個跳脫性子,半點壓不住情緒。

張太夫人過了昭德三年年關,仍舊時有往謝府走動,逢渟雲生辰,還是給她備了賀禮,但明面上的冷淡,是個人就能看出來。

謝老夫人難免疑竇,奈何兩人是棋逢對手,張太夫人有心瞞著,豈能給她探得內情。

一句“終不是如姐兒回了我身旁”,便叫謝老夫人疑心盡消。

她自不信神佛,人死如燈滅,何況年歲也對不上,渟雲怎麼可能是張家張芷投胎轉世呢。

不過是老友驟然失親,情無可寄,恰巧趕上了。

天知道渟雲哪個舉動和張芷有涇渭之分,惹了張太夫人神智清醒,從此也就當個尋常孩童看待罷了。

如此正好,若張太夫人一直對渟雲寵溺無度,那才叫個麻煩事。

只謝老夫人也沒料到安樂公家陶姝能入了禁宮太妃的眼,她與渟雲常來常往,成了渟雲另一個依仗。

世事總難料,幸而王家那小子至今沒個音信,倒是王亨名聲好轉了些。

從謝簡嘴裡偶爾聽聞,貌似是原何中書何嶽出面,消了王家外患。

內宅有丘娘子治家有道,又誥命在身的郡夫人長命百歲,雖沒東山再起,終也沒淪落到豕食丐衣,成個向火乞兒。

那盈袖娘子貌似也得了妾室名分,還往渟雲處來過兩遭。

往時往日,謝府多半不會允許後宅姐兒跟個寒門妾室走動過密,但盈袖畢竟不同,謝老夫人和崔婉都是有過言語交流的。

另來,畢竟陶姝在禁宮太妃處得臉,渟雲跟著雞犬升天,若非言行過於出格,謝老夫人自是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昭德四年九月下旬,渟雲再往晉王府伴讀,驚見箭術老師換了一個。

追問之下,襄城縣主說袁師傅離京回涼州去了。

渟雲早聽得袁簇一門心思要回涼州,但兩三年師生情分,袁娘娘要走,沒理由都不與自個兒告別一聲。

她回了謝府再暗中與人打聽,囫圇話說的是宋爻宋公家的子媳袁簇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綁了幼子宋搖光喬裝打扮快馬奔逃。

等宋頏發現人不見了追出盛京時,只在近京驛站掌櫃處拿到兩個碎開的犀角骨韘。

刑天裂,干戈與君休。

當初兩人婚事無媒無聘本就不好聽,現在人跑了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宋爻一輩子骨硬節方,哪丟的起這個臉。

故而宋府能藏就藏,實藏不住,便與人說袁簇帶著幼子回涼州孃家走動,不日就回。

至於宋頏,他是京中武戍,職責在身,怎可離得?

宋雋自此少往謝府,連同冬月間一籃無垢藕都是遣了小廝遞過來的。

不得已,渟雲伸手,要從謝承掌心裡接,她已抱了籃子,仍不見謝承鬆開。

雪也如往年紛紛,丹桂撐傘站在一側。

渟雲垂首道:“我拿穩了。”

“年年爛,年年看,還沒看夠?”

“怎麼說是爛呢,塵歸塵,土歸土。”

“哦。”謝承點頭鬆開力道,“子彀明年未必還肯收你的銀子,我倒看你又去何處尋。”

渟雲已不是幼時怯相,卻還是諸多事懶得計較,拎了籃子轉身就走,都沒如往年檢查籃子裡對與不對。

不過也無差,還是那樣的玉藕,還是那樣的成泥。

她終日淺笑模樣,唯年年這場春雨來時略有落寞。

謝承總在謝府晚膳時候瞧得,連續數天,見她哀從眼中生,愁在眉間淌。

恍然是雨水將那些腐泥,一點一滴糊到了她臉上。

他自捏著筷子,想無論如何,今年要攔住子彀,又想著攔住好像沒啥用,安樂公女兒陶姝在盛京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昔日怯怯求到自己面前的孤女,現在有的是路子弄兩節藕來漚爛了往心頭澆。

“也無妨,事有所成,有所不成,恰好此事不成罷了。”

昭德五年,驚蟄一過,春闈又至,謝簡再次忙的連月不歸家。

除卻科舉,天家另有大項,事關江山社稷。

原自同和九年“廢太子謀逆”一案後,朝中太子之位空懸已久。

故有文武諫言,“聖人康健,有千秋之歲。

然君之貳也,亦為社稷之本,無嗣不承宗祧,無儲難安宗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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