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劍俠傳

第10章 石笯何以囚飛鳥,梅谷隱者釋迷津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子凌忽被肩頭一陣疼痛驚醒,他忙用右手連連揮舞,昏暗中見幾只碩大的肥老鼠向四處逃了。他勉力起身,從數丈高的懸崖跌落,雖僥倖得活卻也是摔得渾身欲裂。抬眼望去四周皆是峭壁,只一條小路看似能去得遠些。雪在落葉上積了半尺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他也總算因此撿了條性命。又行了數十米,身側的樹木漸漸多了起來。那些樹不過一人來高,枝葉卻是尤為繁茂,將原本明亮的月光遮得不剩一二。讓張子凌更為驚奇的是樹上的葉子都散著微弱的綠光,伴著淡淡的香氣。越往前行樹也越多,路也被映得越發亮了。

他從未見過此般景象,心中不禁惶恐。如此小心翼翼又緩行了一炷香時分,忽然望見不遠處似是有一間木屋。走近時,見那乃是依著巖壁而建,屋外結了許多枯藤不似有人居住。

張子凌決定暫且在此歇息,他隨手推開那扇木門,卻已驚得幾隻老鼠。忽然黑暗中傳來一陣老鼠淒厲的慘叫,片刻之後再又沒了聲息。

張子凌驚覺駐足之時,黑暗之中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是誰!因何到此!”

他微微一怔,隨後連忙答道:“我從崖上跌下來。我、我只是路過……”

還未等他把話說完,那人便怒道:“一派胡言!若非另有圖謀,誰又會犯險來此!”

話音剛落,張子凌忽感一陣疾風向他捲來,緊接著喉嚨一緊已被一隻枯槁的大手死死箍住。危急之時,他忙用左手去格那人手臂,不想肩上一陣劇痛竟發不得半點力氣,慌亂中右手卻摸到了腰間的笛子,順勢使出一招青梅劍法中招式,將笛子貼著那人手臂向前揮去。這本是劍法中的厲害招式,但如今張子凌以笛作劍威力實是有限。只聽那人“咦”了一聲,將枯手快速撤回,人順勢向後退去。

張子凌正欲擺開招式護身,那人的枯手竟忽然長了一節,一把便將他手中笛子奪了過去。

黑暗中只聽那蒼老聲音顫抖著說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因何會有此物!”

張子凌心知此人武功高出自己甚遠,便如實答道:“這笛子是我在一位前輩的骸骨旁得的,他看來已經去世多年了……”

那人又顫聲道:“你在哪發現他的骸骨?”

張子凌又道:“是在柴院的一間密室,後來我將他埋在了後山。”

黑暗中,那人不再多言。如此安靜良久才聞一陣窸窣之聲,只見一長髮遮面之人正雙手撐於地下漸行漸近。

面前這人一時分不得是人是鬼,張子凌嚇得連退幾步。他見狀將頭抬起緩緩說道:“你別怕!無論你是何人,既然你將那骸骨葬了,便是於我有恩……”言罷便將整個身子伏於地上向著張子凌叩拜起來。

張子凌慌亂道:“前輩,莫要如此!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忙走近將他扶起。見那人頭髮花白垂過腰際,身上穿一件早已分不得顏色的破爛袍子,左半身面板白皙緊緻、樣貌甚是俊美,右半身卻如枯木一般、宛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只聽那蒼老聲音又說道:“我叫洛琴聲,已在這谷底困了許多年。你所埋葬的那具骸骨乃是我的恩師梅亦寒。”

張子凌疑道:“你姓洛?你可識得我父親張程遠?”

洛琴聲聞言激動說道:“你是張程遠之子?”

張子凌喜道:“我叫張子凌。三叔要我來梅劍山莊找一個姓洛的莊主,我終於找到你了!”

洛琴聲落寞道:“我哪是什麼莊主……孩子,你父親他現在何處?你三叔又是誰?”

過了好一陣子,張子凌才將這一路以來發生的事情簡略地和洛琴聲說了。

洛琴聲盤坐於地上,嘆了一口氣道:“原來程遠兄已經去世許多年了……你貿然到此,又會用青梅劍法,我本斷定你是蕭劍聲派來的,若非是這笛子險些便將你傷了,看來你與此物有緣。這支笛子名為‘柯亭’,我師傅生前耗費多年才尋得此物,乃是一件稀世珍品。”他腿不能動,右手一揚將柯亭笛緩緩丟擲穩穩地送入了張子凌手中。

張子凌接過笛子尷尬道:“我吹笛技藝甚是拙略,只怕配不上此物。”

洛琴聲聞言頗有興致地問道:“你都會奏些什麼曲子?”

張子凌笑道:“其實我自己只會吹一首曲子,是當年我爹留給我的曲譜。”說著取了那張麻紙遞給洛琴聲看。

洛琴聲看著麻紙上的詩句正自疑惑,見張子凌已從外面取了些積雪覆於紙上。積雪漸融、那紙上所隱的曲譜也都一覽無遺。

洛琴聲喃喃道:“這上面所記的竟是燕樂半字譜……”他仔細觀望著曲譜越看越是激動,到後來竟是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張子凌見狀驚慌道:“前輩!你、你怎麼了?”

洛琴聲邊哭邊說道:“這曲譜正是我師傅所留的功法秘籍。多年來,我為此物受苦頗多!”

二人又攀談了甚久,洛琴聲才漸漸瞭解了許多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搖了搖頭才道:“想來是我師傅臨終前將曲譜交給你父親,讓你來此地尋我也是為了這曲譜。你說的蕭姑娘便是那日和你在雲臺合奏的少女?”

張子凌答道:“她叫蕭沁,是莊主的女兒……”

洛琴聲輕嘆一口隨後說道:“你隨我來……”他推開屋後的一扇門,先行入內。

木屋後連著一個洞穴,裡面黑漆漆的。洛琴聲卻仿似能看見一般。他用手撐地沿著洞中小路漸往低處而行,越往深處走洞內寒冷越甚。一直向前行了數十米,張子凌忽然覺得腳下一滑,才發現自己已是行走在一片冰面之上。冰面下隱隱透出些光亮,四周也已變得隱約可見。此時二人已處在一個寬廣的冰洞之內。

這冰洞高有數丈,巖壁和地面皆被厚厚的堅冰所掩。奇的是四周分散堆著數十個比人還高的柴垛,也不知是何用途。冰面中心之處有一段枯木,長有一丈、齊腰倒著。

洛琴聲來至冰面中心駐足,他用手指著面前那段枯木說道:“你來幫我把蓋子開啟!”

張子凌見這枯木黑黢黢的如被煙熏火燎一般,看似一個整體一時間無從下手。卻見洛琴聲在枯木頂上一端用力已將一塊板子掀起。只覺一股強烈寒氣由內散出,這枯木裡面竟被雕成了一口冰棺。他默默望向冰棺內望去,臉上瞬間流露出無限的溫情。

張子凌尋著目光望去,見裡面躺著一個身著淡綠色羅衣的女子。她看似年紀不過二十有餘、容貌甚美、雙眸緊閉、兩手合於身前,宛如睡去一般。

張子凌望著這女子只覺好生面善,恍然大悟道:“她是蕭姑娘的母親?”

洛琴聲輕嘆道:“她叫梅映雪,正是沁兒的生母。那個沁字便是我給她取的,一半取了我姓氏中的三水,心字則為意有所屬。”

張子凌吃驚地問道:“那,你才是蕭姑娘的父親?”

洛琴聲道:“她原本應該姓洛……”他頓了一頓才又說道:“我帶你來此並不是為了這些陳年往事。你父親與我本是舊友,當年對我夫妻二人又頗有恩惠。那年山莊危難之時,若非你父親冒險將映雪救出,我和映雪也不會得以在此重聚。料來,我師傅當年也是為你父親所救,但因傷勢過重才最終沒能保得性命。”

張子凌聞言道:“我聽王道人臨終前說老莊主是被兩個徒弟害了……”

洛琴聲道:“那個王道人就是山莊從前的管家,我和師兄年幼時便沒了親人,是他將我們帶回了山莊交給師傅撫養。我師傅雖然是被師兄串通別人所害,但究其根源卻也與我不務正業、荒廢了武藝不無關係。你還小是不會懂的。又扯遠了,我帶你來此是讓你看看映雪。你覺得她如今是死了還是活著?”

張子凌疑惑道:“她看上去便如常人一般,但卻似沒了氣息……”

洛琴聲嘆道:“你不妨試著碰一下她的手……”

張子凌聞言走近枯木一側,只用手背在她手上輕觸了一下,瞬間一陣刺骨的寒意自指尖傳出。他連忙撤手驚道:“好冷!好冷!這簡直比冰都還要冷上許多!”

洛琴聲緩緩說道:“她是因為中了這谷中獨有的金線梅花毒,這種花的葉子上布有金色的線,每到夜晚都會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它的果子落在地上腐爛後會散發出厲害的瘴氣,人若是聞了後便會陷於此般昏睡之中,再也無藥可解!”

張子凌驚呼道:“就是我來時路上看到的那些樹嗎?莫非我也?”

洛琴聲道:“不僅如此!你說那三味火菇毒發之時還曾誤食了一個冰棗,我推測那便是金線梅花的果實,那東西多年來我也不曾見過,想是這漫天飛雪讓它融得慢了。若非是此後你又陰差陽錯地吸了那條赤蟒的血,怕是此時早已睡死過去了。”

張子凌張大了嘴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麼。

洛琴聲長嘆了一口氣,才又說道:“我在此多年依舊安然無恙,皆因此物。”他邊說邊取下項上掛的一物遞給張子凌。那東西入手溫暖,在昏暗中散發出淡淡光澤,乃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石頭。

洛琴聲接著說道:“這暖玉具有百毒不侵之效。我與映雪分別之時,她將這玉偷偷交給了我。此物乃是山莊的至寶,師傅疼愛映雪才讓她隨身帶著。我卻因此保全了性命。可沒有想到,在我落入梅谷不久,映雪便也尋我到了這裡。她沒了暖玉護身,很快便中了寒毒。起初寒毒發作不過是短時的昏睡,但時間愈久毒發也愈頻繁,每次昏睡時間也是更久。我們相聚一年時間不到,她從一二個時辰到每次昏睡數日,直到數年前她最後一次睡去,便如此再也不曾醒來。”

張子凌望著他愁苦的樣子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聽著。他繼續說道:“那時候我也曾想過了此殘生,可那年獨孤易蘭抱著年幼的沁兒在谷口見我,說只要我肯將門派的功法秘籍交出,便許我帶映雪和沁兒離去。我知她精於用毒,答應若她能救映雪願便以秘籍交換。可我哪有什麼秘籍,那也不過都是騙她的。”

張子凌聽洛琴聲說了這許多過往之事,結合自己這數日來的經歷簡直是匪夷所思。

洛琴聲接著說道:“我料想那毒婦叫你服食三味火菇,一則是想折磨於你,二則便是要調製這金線梅的解藥。可想不到的是她栽培了多年的樹被你毀了,就連養的赤蟒也被你吸光了血,這也算是天意了!”

張子凌疑道:“那赤蟒是她養的嗎?”

洛琴聲道:“那赤蟒盤踞在谷內已有數年,我數次鬥它不過,此後便少出木屋。每日清晨,那毒婦都用杖擊之聲將那蟒蛇喚去投餵,我也是那時候才能出去覓些食物。它與我原本也是相安無事。可不知為何,這貨昨日竟來此襲擾。我與它一場苦戰,雖然將它傷了,卻也落得氣息受阻,雙腿不能動了!”

張子凌喃喃道:“此前不知那蟒背上因何有傷,原來冥冥之中我竟是被前輩救了。”

洛琴聲苦笑道:“此刻說是誰被誰救了都還尚早,眼前有個法子或許倒是可以救我這雙腿!這裡太冷,我們回去吧!”

此時天已大亮,洛琴聲讓張子凌在一張破椅上坐了,自己卻從牆壁之上取下一物,那東西黑黢黢的、兩米來長竟是一幅瑤琴。他將琴放在破桌之上,又從角落拾起一隻死鼠,枯手在老鼠腹上一滑,瞬時皮開肉綻。不一會兒一隻老鼠已被打理妥當,鼠皮和鼠肉掛在一旁,他雙手將一根鼠筋捋了又捋,才縛在那琴上將一根原本斷了的琴絃替了。洛琴聲邊撥琴絃除錯音律邊對張子凌說道:“我自幼便喜愛琴藝,這《長歌行曲》多年前師傅就曾傳授於我,只是不知是何緣由,練至一半時師傅卻忽然不許我再練。那時我也並不知道這曲譜所藏玄機,只道是自己琴藝不精惹得師傅生氣。此後便埋頭苦練琴藝,再也沒敢提過此曲譜的事情。那日我見你和沁兒在雲臺合奏《長歌行曲》時著了心魔,我便出手幫你二人調息。我雖不知奏曲的乃是何人,但會彈奏這曲的定是有緣之人。這曲子原本晦澀常人難以駕馭,不想你們兩人竟妄自將曲子拆了合奏,險些便有性命之憂!”

張子凌聞言苦笑道:“沒想到我和前輩尚未相識,卻已受了您兩次恩惠。”

洛琴聲嘆道:“我卻不似你這般幸運,自映雪睡去之後,我百無聊賴之時無意間在谷中見到一棵焦木。那樹長了百年,偶然被雷所擊,燒得只剩些軀幹。我觀那焦木不僅堅固異常,更已是水火不侵,便花費數月將其雕成一口木棺,又取了規整的一塊用鼠筋做了這焦木琴。平日裡,我心中念及恩師教導之時,便會彈奏《長歌行曲》的前半章,總算終有所悟。起初練得興起時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可奇怪的是隨著時日漸久,竟慢慢變成此般模樣!”

張子凌驚訝道:“倘若如此這曲子今後可不能再吹了!”他不禁又像洛琴聲望了一眼,心裡想得卻是如何才能將此事告知蕭沁。

洛琴聲哪知道張子凌心中想些什麼怪事,繼又說道:“我推測這曲子本是練武之人透過調息修煉的一門內功,這些年來我的身手確是變得異於常人。只是每到月圓之時體內便總有真氣衝撞,著實令人苦不堪言。昨日恰逢滿月之時,我也因此才與那赤蟒鬥得兩敗俱傷。我現在要照曲譜的後半章調理氣息,若進展順利當可讓我這雙腿行動如初。你從旁用柯亭笛隨我一同彈奏,一來助我運功,二來也可隨我學習一些調息的法門。”

張子凌之前奏此曲譜盡是自己胡來,此番終於算是有了良人指引。

洛琴聲人如其名,琴技遠非蕭沁可比,手中焦木琴也乃琴中異物,加之他修習《長歌行曲》前半章多年,此時早已是水到渠成。

木屋內琴、笛之聲交相輝映,不出一盞茶時分一曲奏畢,二人各自收斂心神重又陷入沉寂。

一抹微暖的斜陽映在張子凌的臉上,睜開眼時見洛琴聲正立於窗前,兩手倒背在身後,雙腿已然無恙。他身形未轉便開口道:“這曲譜你已熟記於心,這張麻紙可否就此將它贈我?”

張子凌起身說道:“這曲譜原本便是山莊之物,正該將它歸還前輩。”

洛琴聲緩緩轉身道:“那獨孤易蘭為這曲譜在此與我周旋了十餘載,全憑這梅花瘴氣我才得以偷生。如今她再沒了獲取曲譜的可能,我料她數日內必會發難。如今映雪已逝、沁兒也已成人,我已沒了心中掛牽,但恩師被人所害,此仇不可不報!”正自憤慨之時,腹中忽然傳出一陣咕嚕聲,他怔了一下才道:“卻要想些辦法先將肚子填飽才好!”隨即向張子凌望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洛琴聲分了塊鼠肉給張子凌,自己也拿了一塊咀嚼。他在此深居已久,以鼠肉為食早已司空見慣。張子凌雖然自幼習慣了清苦日子,可這般茹毛飲血卻也不曾有過,不禁面露難色。

洛琴聲見狀抹了抹嘴道:“這鼠肉你若是吃不習慣倒是也有其他辦法!只不過要花上一些力氣,還得看看我倆的運氣!”他起身對張子凌說道:“跟我來!我們去外面走走!”

張子凌隨著洛琴聲出得木屋,落日餘暉之下眼前一望無盡的桃林散發出淡淡清香,不禁讓人神馳,誰又能想到這芬芳竟會如此致命。

二人又行片刻,目光所及之處已皆被桃花所掩。洛琴聲站定腳步附身從雪地裡摸了一陣,再看時手裡已多了些石塊。他轉頭對張子凌道:“你也尋上一些!”隨後他徑自全神站著,再也不發半點聲音。

倏然間洛琴聲枯手一揮,只見一顆飛石急速向前飛去,他喜道:“有了!”他快步上前,終在地上尋到一隻已被飛石擊斃的麻雀。他左半張臉開心得像是個孩童一般,興致勃勃對張子凌道:“你也來試試呀!”

張子凌慣會用飛石打魚,但打飛鳥卻要難上許多,直試了幾次才終於打了一隻。可二人忙了大半個時辰也才不過打了四隻麻雀。麻雀本就瘦小尚不及老鼠肥碩,這幾隻怕是連給兩人塞牙縫都還不夠。

洛琴聲正自悻悻,忽聞天上傳來雁鳴。此時正是入冬,正有一排大雁由此經過。他對張子凌正色道:“看我來射個大雁來!”隨後掂了一塊壓手的石頭,將破衣袖捲起,掄開右臂向著居中的一隻雁擲去。那雁離地有不下十丈,可那飛石去勢甚猛,瞬間便已近其身。眼見便要命中之時,卻見那大雁身形一側瞬間將飛石躲了,氣得洛琴聲大呼可惜!他心有不甘,忙又連投兩顆飛石,卻依舊是被大雁側身躲了。

洛琴聲略有沮喪地說道:“如此怕是不行!一會再有大雁經過,你和我一起用飛石投它!”

果不多時,又見一行大雁,抵至近時,洛琴聲忙喊道:“中!”他連續兩顆飛石投出,分襲那雁左右使它沒了去路,可張子凌那顆飛石去得緩了,終究還是沒能擊中。

洛琴聲嘆道:“可惜!可惜!”

張子凌嘆道:“我適才已經使了全力,只怕是難成了……”

洛琴聲道:“你所用的方法有誤!你投石的時候切莫只顧眼前,要用心看透重重變數!那雁無非只會左閃右躲,只須再將它前路攔截便穩妥了。你須提振氣息、專注精神,感受其間細微變化。過一會我們再試一次!”

張子凌依言收斂心神,直至聽得洛琴聲喊道:“中!”他才振臂瞄準頭雁,那時忽覺心中沒了雜念,耳邊也只聞得雁鳴之聲、喊聲和心跳之聲。那大雁瞬間化為若干形影,每個畫面皆清晰可見。他手中石塊一時間化為一道白光直向那大雁最後的形影飛去。耳聽得洛琴聲的大笑歡呼和眾雁驚叫之聲四散,那頭雁已直直地栽了下來。

天色晚時,那隻雁已被洛琴聲收拾得停妥。他又在冰洞內架起了一堆柴火,猶豫了片刻才終於取出火石將柴點起。那雁膘肥體壯,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烤肉的香味瀰漫了整個洞內,讓人饞涎欲滴。二人對著火席地而坐,洛琴聲撕下一塊雁肉遞給張子凌,自己也撕一塊才道:“因這谷底瘴氣易燃,十幾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用火。多年前這個洞原本是開採冰塊的地方。當年,山莊靠著僱傭工人開採冰塊販賣,收益頗豐。可後來不知因何,谷底竟生出這有毒的金線梅花。聽映雪說,在她小時候,她的母親從一高人之處求得若干暖玉,工人佩戴暖玉採冰才得以延續。可當時沒人知道,這暖玉竟有時效。數年後那些工人,皆離奇身故。她的母親也是身患重病,在那時離世的。”他取下佩戴的暖玉繼續說道:“如今我戴的這塊暖玉,也漸沒了往日光澤,想必也到了該和他們做個了結的時候了……”

張子凌聞言篤定說道:“他們人多!我來幫你!”

洛琴聲嘆道:“好孩子!我自有辦法對付!”說罷取其餘的肉二人分食,又從衣角扯了塊布將一塊雁肉包好遞給張子凌道:“你先去木屋休息,我還想和映雪多呆一會……”

張子凌知他不想被人打擾,獨自回木屋內找個角落睡了。這幾日過往經歷太多,早已讓他疲憊不堪,不多時便即睡得沉了。睡夢之中忽兒夢見姜明兒端來熱氣騰騰的美味、忽兒夢見蕭沁在他鬢邊吹氣如瀾、忽兒夢見大王不住舔他臉頰、忽兒又夢見赤蟒吐著灼熱氣息便要將他吞了,猛然間便已從夢中驚醒。他輕拂額上汗水,驚覺陣陣熱浪正從洞口傳入木屋,環顧卻是不見洛琴聲的蹤影,忙起身往冰洞內去尋。

石壁上的冰已被熱氣灼得漸化為水流匯向洞內,他踏著水路而行終於來至冰洞之內,卻見四下裡火光連綿,四散的柴堆盡皆已被點燃。

火光中,洛琴聲從木棺中抱起梅映雪的身體走近一堆烈火,緩緩將她的身軀置於其中。火焰瞬間將她包裹,再不見了那翠綠色的身影。

洛琴聲又在堆火前佇立了良久,鬚髮和衣衫被烈火灼了也不自知。直至腳下的積水漸多,他才轉身對張子凌說道:“你這就走吧!”

張子凌愕然道:“我走去哪裡?”

洛琴聲指著那口木棺說道:“你躺到木棺中去,從裡面將機關扣上,待這冰面化出個空隙,便可乘著木棺離去!”

張子凌聽得一臉茫然,卻見洛琴聲臉上神情絕非說笑。正欲開口詢問,又聽洛琴聲說道:“你身上所中的寒毒遠比映雪嚴重,若不能及時尋得名醫救治,命喪怕是也只在朝夕。這木棺是當年我計劃和映雪脫身所用。這冰面下的暗河乃是與谷外相連,你在其間潛藏半日,待聽得水流之聲漸緩之時便可從棺內潛出再尋去路。此法雖然也是九死一生,卻也好過你在此坐以待斃!”

張子凌心中慌亂,沉吟片刻才道:“洛伯伯!你和我一起走吧!”

洛琴聲左手扶住他肩頭,欣慰說道:“我已經走不了了……你若有心,將來便替我多多照顧我那苦命的沁兒……去吧!”

張子凌正欲將棺蓋合緊,洛琴聲又道:“我只知道那給了暖玉的高人諢號叫作‘叢中仙’,你若能平安離谷便設法去尋他!”隨著眼前消失的最後一點光亮,木棺噗通一聲沉入冰水之中,順著水流漸漸飄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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