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爾默點了點頭,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忌憚:“在他面前,任何謊言都無所遁形。他那條項鍊……唉,不提也罷。更可怕的是樞機卿哈斯娜大人,”他頓了頓,眉頭緊鎖,似乎連提起這個名字都感到壓力,“她的手段……沒人能真正說得清。彷彿全知全能,任何試圖在她面前隱瞞的行為都顯得可笑而徒勞。在她面前,沒有秘密可言。”
弗拉茲面具下的眉頭也皺緊了。他深知聖教國水之深,哈斯娜究竟為什麼那麼可怕,甚至當年能一瞬間擊殺多多大人。
海爾默的直言不諱更添了幾分凝重。
“三天後,”海爾默不再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直接給出了安排,“清晨,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去懺悔巷。打扮成最普通的低階見習教士。記住暗號——”他直視弗拉茲的眼睛,“‘燈塔’。”
“懺悔巷?”小雀忍不住問,“就是那條聽說整天都霧氣瀰漫,只容一人透過的小路?”
“正是那裡。”海爾默肯定道,“特殊的地形讓它如同一個天然的霧盆,終年水汽凝結,能見度極低。是低階教士們靜思、冥想的去處,也常有人在那裡低聲懺悔。”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這是送客的暗示,“我會安排好接應。現在,請原諒我還有幾份關於雄鹿郡貿易協定的檔案需要批覆。”他的語氣恢復了外交官的從容。
三天後的清晨,懺悔巷名副其實。
濃得化不開的乳白色霧氣沉甸甸地壓在狹窄的石板路上,彷彿有實質的重量。能見度不足三步,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隱約傳來的、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低沉誦經聲,以及自己踩在溼滑石板上發出的輕微迴響。弗拉茲和小雀穿著粗糙的灰色見習教士袍,低著頭,將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裡,緩慢地向前挪動。
“弗拉茲先生,”小雀的聲音緊張得有些發顫,緊緊挨著他,“這霧太濃了,我們怎麼知道……”
“燈塔。”一個溫和、蒼老,帶著點沙啞的聲音如同霧氣本身,毫無徵兆地在他們身側響起。
兩人悚然一驚,猛地轉頭。只見一位身著黑袍的老教士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們旁邊。他身形瘦削,佈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一雙眼睛卻清澈明亮,如同穿透迷霧的星辰。他胸前佩戴著一枚樸素的木質聖徽,昭示著他黑袍教士的身份——在聖教國的層級中,這已是紫袍之下頗具分量的職位。
“‘燈塔’。”弗拉茲穩住心神,低聲回應了暗號。
“好孩子,”老教士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叫我老羅傑斯就行。”他的聲音如同長輩般親切自然。接著,他做了一件讓兩人始料未及的事——他伸出佈滿老人斑卻異常穩健的手,開始仔細地為他們整理起有些凌亂的衣領和袖口。
“瞧瞧,”老羅傑斯一邊熟練地翻折弗拉茲的領子,一邊用嘮家常般的語氣溫和地數落著,“年輕人就是毛手毛腳。這領子得這樣翻過來,才顯得規整。袖口,對,袖口的扣子得繫到最上面一顆,可不能鬆鬆垮垮的。”他動作麻利地調整著小雀的袍子下襬,“在聖山啊,特別是想往高處走的時候,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往往比大道理還重要。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引來不必要的目光咯。”
整理完畢,老羅傑斯滿意地打量了他們一眼,沒再多說一個字,只是朝他們招了招手,便轉身融入了濃霧之中。他的步伐不快,卻異常穩定,彷彿對這條霧巷的每一塊石板都爛熟於心。弗拉茲和小雀不敢怠慢,立刻屏息凝神跟上。
他們在濃霧織就的迷宮中穿行,羅傑斯的身影時隱時現,如同一個引路的幽靈。有好幾次,濃霧幾乎完全吞沒了前方的背影,就在他們心焦之時,老人總會在某個不起眼的拐角處靜靜地等待著他們。最終,霧氣似乎稀薄了一絲,前方出現了一道沉重的鐵柵欄門,兩側站著兩名身披亮銀盔甲、手持長戟的聖教國衛士,警惕的目光掃視著濃霧。
“早安,羅傑斯大人。”其中一名衛士看清來人,立刻恭敬地撫胸行禮。
老羅傑斯溫和地點頭回禮,臉上依舊是那副慈祥的笑容:“早安,辛苦值守了,孩子們。”他側身讓出身後的弗拉茲和小雀,“這兩位是橡木街修道院新來的見習教士,悟性不錯,我帶他們上山去圖書館幫忙整理一批新到的古籍。老骨頭們眼神不好,需要些年輕人的靈巧勁兒。”
衛士的目光在弗拉茲和小雀身上快速掃過,看到他們被羅傑斯整理得一絲不苟的教士袍,又聽到“圖書館”、“古籍”這樣合情合理的由頭,加之對這位德高望重的黑袍教士的信任,便不再多問。
“明白了,羅傑斯大人。”衛士側身讓開道路,並恭敬地說:“願諸神賜福於你們。”
沉重的鐵柵欄門無聲地滑開。
老羅傑斯率先邁過門檻,弗拉茲和小雀緊隨其後。踏入柵欄後的瞬間,周圍的霧氣彷彿被一道無形的界限阻隔,驟然變得稀薄了許多。陽光努力地穿透雲層,灑在前方蜿蜒向上、通往聖山更高處的古老石階上。
羅傑斯在山門內停下腳步,第一次轉過身,正對著弗拉茲。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人心,但目光中並無審視,只有一絲長輩般的關切和深沉的告誡。
“從這裡開始就是教廷的內部了,孩子們。”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一直以來,對於外界而言,教廷……哦,大家更喜歡稱呼為聖山,都是非常神秘的,這裡不光是聖教國文化和政治的發源地,同時也匯聚了諸多的強者。”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石階盡頭那隱在更高處薄霧中的山影,“無論接下來遇到誰,或者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一定要小心慎重,我一定會保護你們周全。”
說完,老教士沒有一絲猶豫,他對著兩人笑了笑,又轉身繼續沿著臺階走去。
“還在等什麼,孩子們,快跟上來。”
弗拉茲和小雀站在聖山的入口,腳下是冰冷的石階,前方是籠罩在稀薄晨霧和未知中的道路。不過有著眼前這位慈祥又溫柔的黑袍老者帶路,兩人的心便又是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