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戰紀

第215章 飛逝的塵埃

第二天清晨,小雀頂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腳步有些虛浮地挪到弗拉茲身邊。弗拉茲看著她憔悴的小臉,關切地問道:“沒睡好?”

小雀揉了揉乾澀的眼睛,聲音帶著點委屈和後怕:“和‘象牙塔’一個屋…她…她整晚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像…像個石頭雕像!加上昨天聽的那些…還有晚上看見的那個…那個東西…”她打了個寒噤,聲音低了下去,“…嚇得我根本不敢閉眼。”

弗拉茲看著這個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心中湧起一陣歉疚。讓她捲入這些黑暗和恐怖,實在非他所願。“抱歉,小雀…”他輕聲道。

沒想到小雀反而挺了挺胸脯,努力擠出一點精神:“沒…沒關係啦!師傅說過,跟著你出來就是修行!修行嘛…哪能總是舒舒服服的!”她試圖讓自己顯得堅強些,但眼底的疲憊和殘留的恐懼依然清晰可見。

村子裡的寧靜早已被打破。在村長羅姍娜的組織下,各家各戶都開始了沉重的工作——挖掘自家門前埋藏了多年的秘密。黑袍老馬沉著地指揮著,確保秩序,並劃定集中區域。令人意外的是,穿著厚重鎧甲的“象牙塔”也沉默地加入了挖掘的行列,她動作精準有力,效率極高,完全不像尋常女子,更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構裝體。

巴納吉負責清點挖掘出來的屍骸數量。這項工作冰冷而殘酷。一些埋藏較淺的屍骸尚未完全腐化,偶爾能瞥見細小扭曲的骨骼或包裹的殘破布片。小雀無意中瞥見一眼,嚇得驚叫一聲,猛地捂住眼睛,臉色煞白地躲到了弗拉茲身後,再也不敢看向那邊。

弗拉茲暫時沒有具體任務,便走到正在核對名單的老馬身邊請示。老馬遞給他一塊釘著紙張的粗糙木板——那是村子的新生兒登記冊。“核對一下數量,看看和挖出來的是否對得上。”老馬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平靜。

弗拉茲接過木板,目光掃過上面一行行用簡陋墨水記錄的名字和日期。十二年間…記錄密密麻麻。他快速心算著:出生了超過一百對雙胞胎,這意味著有超過五十個幼小的生命在降生之初就被無情地扼殺、埋葬。最多的年份竟有十七對誕生,最少的一年也有六對。每一個冰冷的數字背後,都是一個家庭的巨大傷痛和整個村莊無法言說的罪孽。

他看向不遠處坐在石階上休息的哈文。這位村長的丈夫比白天看起來更加憔悴,眼袋深重,臉色灰敗,與旁邊指揮若定的羅姍娜相比,顯得蒼老許多。弗拉茲猜想他昨晚肯定和自己一樣幾乎沒睡,加上目睹挖掘舊事重提的刺激,精神負擔極重。他不好直接詢問年齡,便藉著核對的機會走近。

“哈文先生,”弗拉茲指著登記冊,“雙子村的出生率…確實很高。”

哈文抬起頭,勉強笑了笑,聲音沙啞:“是啊…託果園和沼澤邊那點蛇麻草的福,收成還算穩定,大家日子…勉強過得去。人口自然就…就多了些。”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也和艾澤爾其他村子一樣,有人安於耕作,也有人…嚮往外面的世界。出去求學、做傭兵、或者經商…這些年,陸陸續續也有不少人離開了。”

弗拉茲順著話題問道:“那…過去村裡有沒有出現過天生就…有特殊能力的人?比如能感覺到魔力,或者無意識引發一些奇怪現象的?”他指的是術士或某些血脈巫師的天賦覺醒。

哈文搖搖頭:“外出的人,在外面紮了根,就很少回來了。至於留在村裡的孩子…如果真對魔法啊、神術啊有興趣,還沒等顯出什麼特別,家裡就會想辦法送去外面找老師了。村子裡真遇上大病,都是去磐石鎮,那邊有牧師和德魯伊大人坐診。”

弗拉茲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回登記冊,然後掃視著村落。破敗的空屋零星散佈在有人居住的房屋之間,顯得格外刺眼。他試探著問:“這些年…因為反對這個…這個決定而離開的人,多嗎?”他儘量避免說出“活埋嬰兒”這樣直白的字眼。

哈文的眼神黯淡下來,嘆了口氣:“怎麼能沒有反對的?出事那年,就有好幾對剛懷上的夫妻,聽到這訊息,嚇得門都不敢出,拒絕和村裡任何人說話。大家…大家怎麼勸都沒用。最後…只能讓他們走了。總不能…總不能強迫他們留下,眼睜睜看著孩子…”他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他努力平復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前前後後…走了大概三十多個人吧。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村子現在少說也該有三百口人了…”他的目光也投向那些廢棄的房屋,充滿了無奈和悲傷。弗拉茲心中的猜測得到了印證,那些空屋正是離去者留下的無聲控訴。

時間在沉重而壓抑的氣氛中流逝。巴納吉和弗拉茲終於完成了清點:除去最近一個月被盜走的六具屍骸,此刻從各家門前掘出的,一共是四十三具大小不一的骨骸。

“好了!現在,大家把…東西…都運到北邊舊草場去!”老馬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兩個強壯的男村民推來了沉重的木輪手推車,臉上寫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有解脫,有悲傷,也有長久壓抑後的麻木。他們將那些包裹在粗麻布或殘破襁褓中的小小骸骨,小心翼翼地、卻又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疏離感,一一搬上車。車輪碾過村中的土路,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彷彿碾在每個人的心上。

舊草場位於村子最北端,緊鄰著那片散發著溼腐氣息的沼澤邊緣。這裡地勢略高,相對乾燥,曾是村民們晾曬牧草和舉行集會的地方,如今早已荒廢。枯黃的雜草在風中瑟瑟發抖,幾塊巨大的、佈滿苔蘚的岩石散落其間,像沉默的墓碑。空氣裡瀰漫著泥土、腐爛植物和沼澤特有的、略帶腥氣的溼冷味道。遠處,濃密的霧氣如同灰白色的牆壁,低低地壓在沼澤林的上方,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希望。選擇這裡,正是因為它的空曠和下風位置。

骸骨被集中堆放在草場中央,壘成了一座小小的、令人心碎的丘冢。

老馬站在小丘前,神情肅穆。他沒有唸誦冗長的禱文,只是沉聲下令:“開始吧。”

巴納吉上前一步,抬起雙手。奧術能量在他指尖匯聚、塑形,空氣中泛起灼熱的氣浪。他低喝一聲:“燃燒之手!”熾烈的橘紅色火焰如同兩條咆哮的火蛇,從他掌心噴湧而出,瞬間吞噬了那堆小小的骸骨。火焰猛烈地燃燒著,發出噼啪的爆裂聲,滾滾黑煙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糊與陳舊塵埃的怪異氣味,筆直地升向鉛灰色的天空。

火光映照著一張張村民的臉。終於,有人再也忍不住,壓抑的嗚咽聲率先響起,隨即如同決堤的洪水,哭聲連成一片。這裡面承載的,是整整十二年無法言說的苦痛,是午夜夢迴時錐心的自責,更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骨肉徹底化為灰燼的絕望。一些村婦在丈夫的攙扶下,泣不成聲,幾乎無法站立,被家人半扶半抱著,陸陸續續、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這片傷心地。只有羅姍娜、哈文和幾位教士,如同石像般留在原地,沉默地注視著火焰的舞蹈。

弗拉茲的神經卻始終緊繃著。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草場四周,尤其是那片濃霧瀰漫的沼澤方向。昨夜他就和巴納吉商量好了預案:如果那個怪物如此執著於這些屍骸,那麼此刻的焚燒,極可能將它引出來!巴納吉也站在他身側,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老馬走到兩人身邊,低沉的聲音帶著瞭然:“在等它?”

巴納吉點點頭,目光依舊緊鎖霧牆:“長官,也許它真的只能趁夜色活動。現在天光未暗,它不敢現身。”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