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姍娜握著陶碗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隨即坦然回答,聲音平穩:“是的。我…本來有個孿生姐姐,哈文也有個孿生哥哥。只是…很多年前,一場意外,奪走了他們的生命。”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瞬間解開了眾人心中關於村長夫婦“單胎”的疑惑。
初步調查結束,眾人決定今晚在村民家中借宿,待明日天亮再詳細考察周邊環境,也算為稅務部清理這個積年的爛攤子。
羅姍娜帶著歉意表示:“實在不知需要稅務部教士大人親自來核查,我們只是按舊例每年收穫季後,由村裡派出代表將折算好的稅金送去聖都。若有失職之處,我願辭去村長之職。”老馬擺擺手,臉上帶著一種“按規矩辦事但不必較真”的寬和:“錯不在你們,是稅務部失職在先。只要日後配合管理,等待稅務部教士正常來收稅即可,不必如此。”哈文在一旁好奇地問:“那…這次為何來的不是稅務部的教士大人?我見登記表上籤的是行動部。”老馬捋了捋鬍子,用一種“這是常識”的語氣解釋道:“慣例如此。像雙子村這樣雖繳稅但長期缺乏實地聯絡的區域,恢復正式管轄前,慣例是由行動部先行探明情況,確認無誤後才會移交稅務部。手續上,確實算是‘斷聯’狀態了。”羅姍娜再次點頭,表示明白。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村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主要是燃燒著某種耐燃油脂的石燈或掛在屋簷下驅蟲的草藥燈籠。又喝了些果茶,啃了些村裡提供的、用“鐵橡果”磨粉混合沼澤麥做成的口感極為紮實的硬麵包後,眾人便在引路雙胞胎的安排下,分頭前往村民家中休息。巴納吉和弗拉茲被安排到下午遇到的那對兄弟——傑斯和傑夫家;小雀和沉默的“象牙塔”去了另一戶;老馬則被留在村長羅姍娜家,那裡條件相對好些。
在傑斯傑夫家那間瀰漫著木頭和乾草氣息的簡陋客房裡,弗拉茲盤膝坐在鋪著乾草的床鋪上,正準備進入冥想,與懷中的寶物們進行日常的“交流”。一旁的巴納吉卻忽然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只見他嘴唇無聲翕動,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奧術靈光,一個法術已然成型。接著,他極其小心地將耳朵貼在了房間那扇不甚厚實、帶著細微裂紋的木門上,凝神屏息,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獵手。
這反常的舉動立刻勾起了弗拉茲的好奇。巴納吉招手示意他過去,指尖靈光輕點弗拉茲的耳廓。瞬間,弗拉茲感覺自己的聽力被放大了數倍,門外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遠處沼澤的蛙鳴、甚至屋內爐火中木柴輕微的噼啪聲都變得異常清晰——其中,門外走廊上那刻意壓低的、屬於下午那對兄弟的聲音最為突出。
“我打聽清楚了,傑夫,”這是傑斯的聲音,帶著不安的急促,“來的不是普通唸經佈道的教士…他們是行動部的!”
“你瘋了?!”傑夫的聲音明顯壓得更低,透著驚惶,“村長千叮萬囑要全村人守口如瓶!這事要是捅出去,整個村子都得吃牢飯!”
“可…可那東西要是今晚又來了怎麼辦?”傑斯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彷彿那東西就在門外。
“來了就來了唄!”傑夫的語氣有些煩躁,又像是在拼命說服自己,“它…它挖走的不過是些沒人認領的舊墳裡的骨頭,又不會害到活人頭上!”
“不會害人?!”傑斯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又猛地壓下去,帶著絕望,“現在你老婆和我老婆又懷孕了!你就放任那東西不管?也許就是這個東西,才導致我們不得不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門內,巴納吉和弗拉茲面面相覷,這番話裡的資訊既驚悚又令人費解。挖屍骸?偷嬰兒屍骨?那東西?巨大的疑團如同冰冷的沼澤霧氣瞬間籠罩了兩人。巴納吉眼神一凜,顯然不打算再被動偷聽下去。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房門!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門外走廊上昏暗的油燈光線下,正湊在一起低聲爭論的傑斯和傑夫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彈開,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驚愕和恐慌,身體僵硬得像兩尊石像。“你…你們沒睡?我們…我們說話那麼小聲…”傑斯結結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兩人。
巴納吉站得筆直,灰袍在昏暗的光線下彷彿帶著某種無形的威壓。他面容肅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行動部教士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權威:“根據《聖教國地方調查律令》第十七款第三條,接受調查之地的居民,有義務如實報告當地一切異常情況,包括但不限於危害公共安全、擾亂秩序或涉及非自然現象的事件。任何形式的隱瞞、虛報或拒報,均構成妨礙公務罪!”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兩兄弟慘白的臉,“現在,把你們知道的一切——關於‘那東西’,關於什麼屍骸,關於你們隱瞞的事情——全部說出來。這是命令,也是你們唯一能爭取寬大的選擇。”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義正辭嚴的宣告如同重錘,徹底擊潰了兄弟倆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傑斯和傑夫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絕望,以及一絲長久揹負秘密後終於要卸下的、近乎虛脫的如釋重負。兩人嘴唇哆嗦著,身體微微發抖,最終,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地點了點頭。傑斯沙啞著嗓子,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好…好…我們說…全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