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外面靜悄悄的,只有沼澤深處傳來的模糊蛙鳴和風吹過果樹枝葉的沙沙聲。屋內,一盞掛在房樑上的油脂燈散發著昏黃搖曳的光,將圍坐在粗糙木桌旁的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在牆壁上晃動。傑斯和傑夫的妻子——同樣是一對面容相似、挺著高高孕肚的雙胞胎姐妹露思,被巴納吉那氣勢如虹的宣告驚醒,此刻正依偎在角落裡,臉上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被各自的丈夫低聲安撫著。傑夫和傑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和一絲解脫。他們長嘆一口氣,那嘆息彷彿承載著整個村子的秘密。將巴納吉和弗拉茲邀請到飯桌旁坐下後,傑斯抹了把臉,終於開始講述這個村子不為人知的、帶著血腥味的秘密。
“雙子村…到底是怎麼出現的,老人們也說不清了。”傑斯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講述古老傳說的語調,“但有記錄開始,住在這裡的人家,婦人生產,必定是一對健康的雙胞胎,就像露思她們懷著的這樣。”他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妻子,眼神複雜。“傳說裡講,在很久以前,這片大地還是部落互相攻伐的時候,有一對英勇的雙胞胎戰士兄弟,為了保護家園,選擇駐守在這片靠近沼澤的險地。他們的勇氣和兄弟情誼感動了神明,於是降下賜福:守護者的子嗣後代將永遠健康長壽,並且永不孤單——每一代都必有雙生子相伴。”
傑夫介面道,聲音同樣低沉:“靠著這份‘賜福’,村子雖然土地不算肥沃,但人口充實,大家互相扶持,日子倒也過得平靜安穩。一代代下來,就成了現在這樣,雙生子是常態,落單的…反而是異類。”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艱澀,“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十多年前。”
屋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油脂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了一下。
“那一天,”傑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現任村長羅姍娜和她姐姐羅蓮娜,嫁給哈文以及他哥哥哈夫的大喜日子前夜。整個村子都沉浸在喜悅裡…誰也沒想到,就在那個晚上,羅蓮娜…”他嚥了口唾沫,彷彿說出這個名字都需要極大的力氣,“…她突然發狂,殺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哈夫!”
“慘叫聲…那聲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像野獸,又像什麼東西在撕裂…”傑夫補充道,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驚動了整個村子。等大家趕到哈夫家…哈夫已經…已經不成樣子了。而羅蓮娜…”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她不再是那個待嫁的新娘了!她的面板變得像樹皮一樣粗糙,手指長出了利爪,眼睛像燃燒的炭火…她變成了一個…一個怪物!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散發著惡臭和邪惡氣息的怪物!”
巴納吉眉頭緊鎖,身體微微前傾,銳利的目光盯著兄弟倆:“為什麼會這樣?好端端的人,一夜之間變成怪物?”這完全違背了常理。弗拉茲的心中也翻騰著同樣的疑問,甚至更多。迷霧女神降下的濃霧是天然的屏障,魔物本能地厭惡霧氣,早已退入地下迷宮或遠離人煙的荒野。一個平靜祥和的村莊裡,怎麼會突然出現如此邪惡的異變?這太不合常理了。
“那天也真是…巧了。”傑斯的聲音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無奈,“正好是聖教國的徵稅官大人來村子收取稅款的日子,也受邀參加第二天的婚禮。同行的還有一位…看起來很厲害的教士大人。是他,當場出手,用…用發光的法術擊殺了變成怪物的羅蓮娜。”
傑夫的聲音帶著一絲回憶的恍惚:“羅蓮娜在臨死前,發出了惡毒的詛咒…她尖嘯著,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說什麼…‘雙子村的詛咒不會終結!鬼母會喚醒其中一個孩子!傳承會得到延續!你們…誰都逃不掉!’”
“鬼母?喚醒孩子?傳承?”巴納吉咀嚼著這些充滿不祥意味的詞語,困惑更深。
就在這時,弗拉茲感到懷中那冰冷的面具“鏡先生”輕輕震動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帶著古老知識的意識流湧入他的腦海。鏡先生的聲音在他意識深處響起,冷靜而博學:“弗拉茲,那怪物…是鬼婆。艾澤爾古老傳說中的存在,並非尋常魔物。它們是扭曲精魂的具現,是惡意魔法力量的古老化身,多呈女性形態,亦有男性記載。它們視人類為玩物、食糧乃至邪惡儀式的祭品,對力量有著永不饜足的渴求。那詛咒…是鬼婆血脈的覺醒與傳承之咒。”
弗拉茲定了定神,將鏡先生傳達的資訊,用盡量清晰的語言轉述給在場的眾人:“…根據一些古老的記載,羅蓮娜變成的怪物,可能是一種被稱為‘鬼婆’的存在。它們本質是極其古老、扭曲的精魂類怪物,是惡意魔法的化身。鬼婆血脈有時會潛藏在某些家族中,被特定的邪惡知識或儀式喚醒…那詛咒,很可能是血脈詛咒的顯化。”
傑斯和傑夫聽完弗拉茲的解釋,再次對視一眼,這次眼中除了恐懼,更多了一份“果然如此”的瞭然。傑斯嘆道:“教士大人果然是行家。後來,在清理羅蓮娜的閨房時,我們確實發現了一本…很邪門的書。上面畫滿了看不懂的符號和扭曲的人形。村裡的老人說,就是這本不知她從哪兒弄來的巫術典籍,喚醒了她血脈裡那股沉睡的邪惡力量,讓她覺醒了…成了另一個鬼婆。我們這才明白…或許我們雙子村的先祖裡,就…就混入過這種邪惡的東西…”
“那本書呢?”巴納吉立刻追問,作為行動部成員,他深知這種邪惡物品的危害。
“被那位教士大人帶走了。”傑夫回答,“他說這種邪物必須帶回聖山,由更高階的教士處理掉,絕不能留在村裡。”他的表情隨即變得無比複雜,交織著無奈、痛苦和一絲壓抑的憤恨,“然後…然後他說,為了防止羅蓮娜的詛咒應驗,防止將來再有雙子村的子嗣覺醒成那種怪物…他提出了一個…一個解決的辦法。”
弗拉茲和巴納吉的心都提了起來,預感到那絕不會是什麼仁慈的方案。
“他說…”傑斯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巨大的恥辱和痛苦,“…以後村裡出生的雙生子…必須…必須在出生後不久…就把大的那個…活埋在每家每戶門前的院子裡…用這種…這種‘犧牲’…來壓制住詛咒…”
轟!
這如同驚雷般的殘酷真相,瞬間將巴納吉和弗拉茲震得腦中一片空白!兩人臉色煞白,幾乎無法呼吸。難怪!難怪他們進村時看到成年的村民都是雙胞胎共同勞作,而十歲上下的孩子卻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玩耍!原來他們同胞的兄弟或姐妹,在降生之初,就被這種愚昧、殘忍到極致的“傳統”給“處理”掉了!這哪裡是賜福之地,分明是被詛咒浸透的囚籠!弗拉茲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和憤怒,仁慈的本性讓他對這種慘無人道的行徑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那…羅姍娜村長她…”巴納吉艱難地開口,試圖理解這個村子扭曲的現狀。
“羅姍娜…”傑夫的聲音帶著一絲同情,“她姐姐殺了她的未婚夫,又變成了怪物被殺死…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之後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活在自責裡,怪自己沒看住姐姐,讓她誤入歧途。她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拼命地為村子做事,什麼都搶著幹。老村長去世後,大家看她可憐,也覺得她確實有能力,就把村長的位置交給了她。這些年,村子在她治理下,日子也確實…平靜了些。”但這種平靜的代價,是埋藏在每一戶門前的嬰孩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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