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前頭的是個老秀才,一家七口老少三代,正擠在桌子前畫押。
平日老秀才咬文嚼字掉書袋,很不把官差小吏放在眼裡。
如今則是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被人家罵的狗血噴頭也不敢還嘴。
金吾衛的百戶是從六品,比起正四品的指揮使,自然是小官。
但在京師老百姓的眼裡,那可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金吾衛裡頭負責京師秩序的百戶官,民間都要尊稱一聲“鐺頭”。
百戶鐺頭罵完了老秀才一家,揮手讓他們都滾開。
老里正拄著柺棍兒,又引著另外一家人過去核驗。
這家的人口更多,老小有十幾個人,且是四代同堂。
兒孫們用春凳抬著中風已久的太爺爺,險些把這老人家半條命都丟了。
一家人查驗完畢,又七手八腳把耄耋之年的老頭兒抬了回去。
“下一家!快著點!大鐺頭問什麼答什麼!不然就抓你進詔獄!”
為了核查人口戶籍,鬧得整條街雞犬不寧,愣是沒人敢發一聲。
都知道金吾衛是萬歲爺的心腹,那裡頭的官兒可不是好惹。
畢竟無論是金吾衛得詔獄,可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下一個!蔣娘子,蔣六兒快來,蘇姑娘也過來!”
梨月正在胡思亂想,老里正已經穿過人群,來招呼她們三個了。
梨月同著蔣家母女倆,跟著老里正一起走到柳樹底下。
那位金吾衛的百戶鐺頭,大馬金刀坐在交椅上,面前擺著戶籍冊子。
大概是忙了一早上,他臉色十分的不好看,焦躁的皺著眉頭。
老里正指著掛紅布的雙柳小築的牌匾,慢條斯理的介紹。
“雙柳小築三間樓底門面,居住女子三口。蔣王氏三十二歲,夫死寡居,其女蔣六姐十二歲,祖籍北關。蘇……”
還沒等說出蘇梨月的名字,百戶鐺頭就是一聲斷喝,巴掌已拍在桌上。
“什麼蔣王氏蔣六姐?本地戶籍黃冊根本沒有這家姓蔣的人!既然是祖籍北關,為何要來京師居住?是不是偷偷冒籍意圖不軌?若不說實話,本官拿你們進詔獄問罪!
若用別的話嚇唬人,蔣娘子都還不害怕,她最怕的便是“冒籍”。
這兩字一出口,她的腿立刻就打軟了,蔣六兒在旁邊攙都攙不住。
百戶鐺頭旁邊的隨從番子,見蔣娘子害怕跪下,立刻就敲鑼邊呵斥。
“看看這婦人,果然是心裡有鬼!大鐺頭一問就怕,可見不是良善之輩!還不與我拶起來問,連她家人一應看押!”
“冤枉啊!官爺,我們冤枉啊!”
蔣娘子頓時嚇白了臉,口不擇言喊起冤枉來了。
蔣六兒在旁急地直冒汗,慌忙拽著她起身,也顧不得說話了。
喊冤有什麼用,倒是快正經把事情說清楚!
梨月心裡著急,臉上還算平靜,忙上前行個禮,替她娘倆回了話。
“回百戶大人:蔣娘子母女,原本是北關軍戶出身。因其夫蔣小旗戰死,孤兒寡母在原籍不能生活,這才跟隨本衛將官入京居住。她們在御街後巷自有房舍兩處,已在里正處登入,有戶籍憑引和房屋鋪契,隨時可以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