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薷聞言,點頭道:“是,小姐。”
話鋒一轉,杜湘兒往北望去:“我篤定老東西無望九境。”
桂薷立刻問道:“那是否要如楚生所言,給他一些教訓?這麼多年,小姐沒少在他手底下受欺負。”
可杜湘兒卻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天底下最煩人的貨色有兩種,一種是劉暮舟那樣異想天開卻能堅持的人。還有一種就是我這種,跟誰都能交易,卻又誰都不信。當然了,鍾離鏡石、楚生之流,與我無二。楚生此人,竟然想讓我跟鍾離鏡石鷸蚌相爭,他來坐收漁翁之利。我都告訴他先前一場螳螂捕蟬的結果了,他還要如此。那就再來看看,誰是漁翁!”
桂薷聞言,點頭道:“先前小姐吩咐,讓給採兒捎句話,話已經帶到了,卻沒有回話。”
提起虞丘採兒,杜湘兒面色瞬間變得陰沉。
“我既希望她能回話,卻又不想她回話。說到底,我養大的孩子,我不希望在她心裡,是那個賤人更重!”
桂薷微微一嘆,“我自認識小姐以來,最受小姐疼愛的,就是那丫頭了。只是沒想到……”
杜湘兒冷哼一聲:“沒想到我掏心掏肺養大的孩子,一見到親孃,就要跟我斷絕往來!”
或許她畢竟是個人,故而聲音有些顫抖:“也就你知道了,剛把她抱來的時候還沒貓大呢,我怕她吃不慣羊奶,又怕那些凡人奶媽不好,想方設法去找了煉氣士給她當奶媽。我……我發覺她天生有虞丘寒那樣的寒氣,然後付出那麼大的代價給她換來了養劍之術。那些年我在的時候,我把她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
說著,杜湘兒自嘲一笑:“萬萬沒想到,十數年掏心掏肺,換來她在我面前自廢功法!還說要跟我……恩斷義絕?”
杜湘兒自顧自說著,屋中寒氣卻已經升騰而起。
桂薷趕忙輕聲言道:“小姐,莫氣!採兒畢竟久在山中,沒走過江湖。突然一下子出門,被迷了眼而已,千萬莫生氣。”
杜湘兒面色這才緩和了幾分,“看吧,她要真為了那賤人的魂魄什麼都願意付出,我……”
我之後,卻說不出話來。
桂薷望著杜湘兒的背影,神色複雜。
她只是在想,一個從來不對人掏心掏肺的人,好不容易真心誠意一次,卻是這般結果。
見杜湘兒面色依舊凝重,桂薷走上前,輕聲道:“小姐,青崖山那老婦若是尋不到,我們說的這些都沒用。楚生說已經將昆吾洲想得到的地方都找了,那我們要去何處尋呢?”
杜湘兒這才變了一副神色,轉身之後,淡淡然言道:“老東西懂什麼叫做狡兔三窟,更懂什麼叫燈下黑!楚生找不到,最正常不過了。不過,我卻猜得到幾分。給那賈如道,傳上一封信吧!”
……
自妖禍起,截天教的人幫忙平定妖禍,又有金櫻子等人幫凡人療傷,甚至在北峽鎮以北劃了不小的地方給難民居住,還幫其蓋房子。所做之事皆不求回報,故而渡龍山這方圓幾萬裡,截天教的名聲是極好的。
難民幾乎每日都有,今日都快黃昏了,北邊來了個拄著柺杖的老婦人。
自妖禍起後,王雲就帶著渡龍驛一眾小吏安頓難民,老婦人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到此地時,正好被王雲瞅見。
早已中年模樣的王雲趕忙迎上去攙扶住老婦人,並詢問道:“老人家這是一個人?”
哪成想王雲話剛出口,老婦人一下子就淚眼婆娑起來。她顫抖著手臂,蹭了蹭眼睛,哽咽道:“現在,就一個人了。走得時候帶著孫兒,可我這老婆子不中用啊!路上……路上我把他弄丟了。本來我都不想活了,我……我就是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孫兒。”
說著,老婦人雙腿一彎,就跪在了王雲面前。
“能不能幫著我找找,就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臉蛋紅撲撲,扎著個小辮兒……能不能幫……”
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呢,老婦人突然眼皮一耷拉,昏死了過去。
王雲見狀,趕忙喊道:“趕緊來人,先瞧瞧這老人家!”
金櫻子在一側忙活,聽到王雲聲音,立刻帶著貨棧的工人跑了過來。
煉氣士與尋常醫者總是有些不一樣的,她看了一眼之後,立刻言道:“哀思過度,又沒怎麼吃東西,年紀太大了,你們……這樣吧,先派人送去的我醫廬,給她弄些吃的。我忙完了回去之後,親自給她調理吧。”
來了幾個人,立刻搭起老婦人往南邊醫廬去。
王雲深吸一口氣,鄭重抱拳:“這些日子,多虧了金仙子。”
金櫻子搖頭道:“王先生一介凡人,不也投身在此?我只是……只是覺得山中懸掛的那幅字,不能太空了。”
王雲好奇問道:“什麼字?”
金櫻子沉默了幾息,聲音略帶愧疚:“懸壺濟世。”
醫家大多都掛這四個字,但金櫻子這大半年來所見,卻讓她每每想起這四個字時就愧疚難安。
事實上,第一次給個被咬斷腿的孩子治傷時,聽著那孩子邊哭邊喊疼,她就在想那四個字,可越想,越是臉上發燙。
若遵神諭,何必在山門寫上懸壺濟世?若遵神諭,就該將那山門牌坊打砸了去!
看了萬年,明明無動於衷,又說什麼懸壺濟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