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鷹澗……幾天前就敗了!敗得慘啊!聽說……是有內鬼開了口子,安平侯的兵和北狄的鐵鷂子,從後面捅了刀子!”
內鬼……
竟然是他!
巨大的悔恨如滔天巨浪將她淹沒,從未如此刻骨地痛恨自己,恨自己的一念之仁,竟親手埋下了覆滅的禍根!
“為什麼?!”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像砂紙摩擦。
蘇子澈的神色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目光如同看一塊路邊的碎石,毫無波瀾。
“記得嗎?”他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我告訴過你,我的家族曾遭滅頂之災,父親昔日摯友,受盡我族恩惠,卻在危難時袖手旁觀。最終……家父不堪其辱,自刎於我的劍下。”
姬榆沉默,心頭疑雲密佈,只等他揭曉那殘酷的謎底。
“不過,我似乎忘了告訴你,”他的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眼中恨意如毒藤瘋長,“家父,便是昔日的中山王。而你的父親,燕昭帝——就是那個背棄盟誓、見死不救,踩著無數屍骨,得以匡復所謂‘國祚’的……我父親的好友!”
姬榆如遭雷擊,腦海中斷續的資訊瞬間炸開——數年前,北齊鐵蹄踏碎中山,中山王寧死不降,血染王宮!
“他等了那麼久!等來的卻是燕昭拒絕出兵的訊息!你知道他當時有多絕望嗎?”
蘇子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怨毒,“他就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手裡!死在我這把本應殺敵的劍下!你知道那劍柄……有多冷嗎?!”
往事如煙,交織著太多無法釐清的愛恨情仇,早已無法用簡單的對錯衡量。
可,她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兄赴死!
“你該恨的,是北齊!”
“是啊,”他冷笑,眼中是赤裸裸的譏諷,“他們已經死了。還得感謝你,替我解決了北齊,又……”他唇角的冷笑加深,未盡之意,彼此心照不宣。
失控的恨意與狂怒交織,說不清是恨自己救下這條毒蛇,還是痛恨自己被他玩弄於股掌的愚蠢!噬魂玉在懷中發出興奮的尖嘯,魔氣狂湧!
“射。”城牆上,那薄唇輕啟,聲音不高,卻帶著碾碎螻蟻般的冷酷決絕。
姬榆唇角勾起一絲極盡嘲弄的弧度。凡鐵之矢,豈能撼動幽冥之軍?
箭雨,自城頭傾瀉如瀑!魔影咆哮,輕易撕裂脆弱的箭幕,她如最鋒銳的箭鏃,裹挾著死亡的洪流,直插王城深處!
宮階高聳,白玉石階已被血汙浸透,蜿蜒流淌。安平侯就立於那最高一階之上。
他身披玄色重甲,甲葉在戰火映照下流淌著暗沉的血光,身形挺拔如不折的標槍。
面對她身側咆哮撕咬、猙獰欲噬的魔影,他臉上竟尋不出一絲懼色。
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銳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鋒,穿透混亂的廝殺與瀰漫的煙塵,死死地釘在姬榆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和掌控全域性的漠然。
這是姬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這個男人。甲冑覆身,卻掩不住他骨子裡透出的、山嶽般沉凝的壓迫感。
隔著屍骸與硝煙,那股無形的威壓依舊撲面而來,冰冷而沉重。從他第一次出現在她視野裡,那深沉的眼神,隱忍的野心,便如同烙印——這絕非池中之物!
他手段狠戾,殺伐決斷,為了那至高的權柄,能將世代簪纓的臨安侯府連根拔起,片瓦不留!
凡他看中的東西,何曾有過失手?何曾有過……放手?!
但今日……她姬榆,偏要將他所求,碾碎在這宮階之上!
她冷冷一笑,那笑容裡淬著無盡的恨與決絕。
魔軍如沸騰的黑色怒潮,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向著那宮階之上席捲而去!
剎那間,金鐵交鳴聲、骨肉撕裂聲、瀕死哀嚎聲……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地獄交響。
體力在瘋狂燃燒,強行催動噬魂玉的反噬如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她的神魂與生機。
法力,終於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視野開始模糊、搖晃。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的剎那——
宮牆之外,遙遠的天際,一束璀璨奪目的煙花驟然撕裂了昏暗的天空!
那光芒如此耀眼,短暫地照亮了這片修羅場。
姬榆緊繃到極致的心絃猛地一鬆,一絲釋然的笑意,艱難地漾開在她染血的唇角。
父兄終於救出來了,如此,她也無憾了。
意識漸漸模糊,似再難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