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江看著飯桌上的一些點心和一小杯白開水，心想著幸好自己剛才沒跟班主對著幹。
沈歌對眾人說道：“剛才我們先遛嗓子，然後再喊嗓子，都算是運動前的熱身。現在休息一會兒，吃點兒東西，接下來才是正式的吊嗓。”
“魏晗、宮玉泉，你們倆也吃。”
他們兩人剛才遲到了三分鐘。
“遛嗓子和喊嗓子過後，要稍作休息外加吃一些東西，為的就是保護嗓子。一來讓嗓子緩解一下，二來也是吃東西補充氣力。”
在眾人吃東西的間隙，他解釋道：“吃東西最好不要吃菜，因為菜裡有作料，會刺激咽喉。吃東西也不要太多，飽吹餓唱，吹樂器需要充足的氣量，而唱的話，如果吃太多會影響肺活量，且容易嘔吐......”
眾人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
魏晗、宮玉泉、劉江這遲到的三人看著手中的點心，原來這不是早飯。
負責梨春樓成員飯食的林姨又端來幾盤點心，沈歌平靜地對她說道：“林姨，今天有人退出。白天的時候會有其他成員搬進來，為了不佔地方，十點前他還沒搬出去的話，預設沒人要了，就把他的鋪蓋丟出去。”
林姨詫異了下，看了眼門口的萬博濤，隨後點點頭。
有人眉梢一挑，真開除哇。
不走的話還直接把鋪蓋扔出去，就算是戲曲學院的學生沈班主也是一絲情面都不留，看樣子這萬博濤被開除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說到底也是他自己作，非要頂撞班主，主動跳出來當殺雞儆猴中的雞......
“你敢開除我？”
“行，我走就是了。”
“本來寒假裡就打算去劇院實習，一個破戲班，誰稀罕。”
似乎是見事情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萬博濤對著眾人說了幾句狠話，立刻轉身上樓去了。
沈歌看著眾人面面相覷的樣子，開口問道：“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要早起吊嗓？”
“因為早上一覺睡醒更有精神。”
“早上在公園練不會擾民。”
有人回答道。
“因為經過一夜休息，聲帶處於相對放鬆、溼潤的狀態，這個時候練習發聲更容易找到正確的發聲位置，也能減少過度用嗓對聲帶的損傷。
好比運動員晨練能啟用身體機能，早起吊嗓能讓聲帶和相關發聲器官更快進入工作狀態。”
沈歌這番話是對剛才萬博濤所言的回應，為什麼戲班要早起吊嗓，反而更專業的戲曲學校卻不這麼要求。
“你們正常情況下都是上課才開始訓練的吧，但在訓練之前你們會怎麼做？起床看會兒手機、聊天、吃個早飯，然後去上課......這樣早起的狀態都消磨掉了，可能實際效果微不足道，但久而久之，就能體會到其中的不同了。”
“剛才那位同學說得很對，早起不會擾民，因為要在公園中練習聲腔的穿透力。以前演員在臺上表演，僅憑肉嗓讓所有人都聽清楚，這是功力。
現在演員胸口戲服中藏著麥，唱腔的穿透力和音域擴充套件這些技巧都荒廢了。明天我們去公園吊嗓，練穿透力！”
“那班主，嗓子能練到什麼程度？”
公孫柔問道。
她與其他人不同，別人在學校裡是正常起床上課，但她每天都早起跑步練嗓，因此實力遠超其他人。
沈歌說道：“京劇里老生、武生、花臉、醜的唸白都用真聲，或者說本嗓。
老旦用真聲，旦角用小嗓。
小生的京白用真聲，韻白用真假混合聲。
說其他的你們可能不知道，但小生的龍虎音形容，應該聽說過吧。”
“這個我知道，”一位工小生的學生說道，“龍音高亢挺拔，有金屬撞擊感，像《羅成叫關》裡的羅成；虎音低沉有爆發力，可以表現人物的氣度和情緒張力。《白門樓》裡的呂布，就是用虎音來表現他的神勇跟反覆無常的性格。”
“嗯。”
沈歌點頭，“所以在咱們梨園行裡，共有十種音。”
“龍音，清朗洪亮；鳳音，甜潤酣暢；虎音雄渾蒼勁；鶴音，剛勁高昂。”
“猿音，嘹亮淒厲；琴音，清亮平和；雲音，高亢平闊，挺拔遒韌；雷音，深沉渾厚，且有共鳴；鬼音，嫋曲幽咽；鳥音清脆俏麗！”
“這十種音色，概括了京劇行當裡不同角色的特點。老生應該有小龍虎音、鶴音、雲音、琴音、猿音。
旦和小生得有鳳音、雲音、琴音、鬼音。
小生、花臉要有龍虎音與雷音。
丑角有鳥音。”
“這是根據行當的不同來分配的，也是你們平時練嗓的目標。”
說罷，沈歌立刻讓眾人進訓練室訓練。
剛才遛嗓子和喊嗓子結束，現在是吊嗓子，吊嗓子不必咿呀咿呀地喊，而是要唱，先來一段調門較平的曲子熱個身，再吊高調門的。
班裡沒琴師，沈歌為他們操琴，“如果唱到特別高的音，別夾著嗓子往外擠，那就唱出來‘鬼音’了。
憋著小肚子慢慢用力，縮緊上顎，噓著出音，音腔輕過，要銳而深。
再不行，就先不要唱這個音，跟著板眼讓過去，再接著唱下一個音，這叫‘搭過橋’。什麼時候這個音能達到了，再繼續往高唱，循序漸進......”
收拾完東西拉著行李箱的萬博濤在訓練室門口站了一會兒，隨後自言自語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反正我已經申請了燕京京劇院的實習名額，誰稀罕你這破戲班。趁早輸了跟蝶衣社的對臺戲，趕緊倒閉。”
說完，他拉著行李箱離開了。
七點鐘，吊嗓結束。
平時很多不吃飯的學生先是經歷了早起，然後又連續訓練了兩個小時，此刻早就餓壞了，衝進餐廳抓起桌子上的包子便開始狼吞虎嚥。
魏晗、宮玉泉、劉江三人早上遲到，所以沒有他們的早飯，沈歌也沒說念在他們是初犯就讓他們吃飯。看著眾人狼吞虎嚥的樣子，又想到已經離去的萬博濤，三人心裡好受了些，畢竟剛才在遛嗓和喊嗓後，他們也吃了些點心。
“沈班主確實有東西哈，我感覺這兩個小時進步很快。”
“不然咱們院長會推薦他？肯定有真本事的。”
“下週就算是為了這頓早餐，我也肯定早起！”
“萬博濤現在應該已經到學校了吧......”
正當被罰不能吃早餐的三人計劃著出去買點兒包子吃的時候，一陣輪子滾在地上的摩擦聲響起，隨後眾人便看到原本已經離去的萬博濤拖著行李箱去而復返。
“沈班主，對......對不起。”
“我知道錯了，不該遲到和頂撞你。”
“能讓我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