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驛站這樣的地方,懲罰子墨或者桃夭都不合適。
梁幼儀並沒有想懲罰他們。
鳳闕抬起頭來,說道:“把訊息留下,子墨,你離開聆音閣吧。”
子墨想過挨一頓打,甚至殺頭也有可能,獨獨沒想到會趕他離開,駭得魂飛魄散。
然而鳳闕一點都不留情,下定決心要趕走他,無論他怎麼懇求,怎麼求饒,都不肯再留他。
子墨急得眼圈兒紅了,跪在門口不肯起來。
鳳闕說:“子墨,你覺得……我不敢殺你嗎?”
驛站里人多眼雜,梁幼儀這裡不能有太多動靜,子墨也不能賴在門口引起春安他們的注意。
他只好把京城所有的資訊都留給鳳闕和梁幼儀,起身出去了,陽光小哥,臉灰敗徹底。
桃夭開始還以為求求梁幼儀就能大事化小,挨頓訓斥就算了,她沒想到梁幼儀毫不留情。
她追上子墨,說道:“對不起……”
子墨冷漠地甩開她,腳下不停地走了。
桃夭咬著嘴唇,不敢出聲,淚水滿臉,只能無力地看著子墨遠去。
“桃夭,要想成事,必有規矩。王侯將相,威儀莊嚴,他們有一整套嚴格的規矩,任何人都不能破例。”
梁幼儀淡漠地說,“你如果覺得我懲罰不當,你可以離去。”
桃夭腳釘在地上,沒有動,看著院中那棵桃樹,眼裡的一汪淚到底忍住沒有落下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她不是那枝頭的爛漫,她是那落地的泥淖,哪裡還宜什麼室宜什麼家。
她不僅成了泥淖,還連累子墨陷入泥潭。
然而她不能追著子墨去,她要堅決地待在郡主身邊。
萬一,她透過立功再給子墨爭取一次機會呢?
亥時,青時過來報信:“郡主,春安派了幾個人蹲在院子四周守著。”
“隨便他。”梁幼儀吩咐下來,“夜裡大家好好睡,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除非殺到自己頭上,一律不準吭氣。”
桃夭打起精神,湊到梁幼儀跟前,問道:“主子,你要逃跑?”
梁幼儀淡淡地看她一眼,沒說話。
夜裡,桃夭與芳苓一起住在隔壁房間。
桃夭忍不住問芳苓:“你跟著郡主多久了?”
“十年。”
“那,你覺得郡主會原諒我嗎?”
芳苓沉默了片刻,嚴肅地說:“桃夭,郡主性子很冷淡,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遭遇太多的背叛、傷害,她已經不會笑了。”
桃夭聽了再也沒說話,許久,低低地啜泣。
“郡主太苦了,她好不容易走出定國公府,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不然,太后那個人你是知道的。”
郡主將面臨什麼樣的酷刑,無法想象。
“桃夭,你若做不到嚴格執行主子的命令,你就走吧。主子原先救你母親和你,只是出於對弱者的同情,並沒想要你的報答。
你已把姜霜氣中風,引發梁勃與柳南絮穢亂,你已經還完了恩情。互不相欠,你可以走了。”
桃夭在黑暗裡輕輕搖頭,小聲哭著說:“芳苓,不管你信不信,我雖然嘴硬,一直想和郡主論朋友,但是,我哪裡配啊?她再清冷,也是我一生中最溫暖的光啊,我怎麼能鬆手?”
郡主的恩情怎麼能還完呢?兩條命,外加這些年的尊嚴。
“那你就用行動去忠於郡主。這世上聰明人不缺,但是忠心的人並不多。”
“謝謝你芳苓。”
……
子時,驛站外面有一陣“咕咚咚”“戈登登”的聲音,不太真切,但是一直響到卯時末才斷斷續續地消失。
桃夭仔細聽著,也聽著院子裡的動靜。
院子裡無人出入,除了蛐蛐被驚擾而停止了歌唱,一切都很安靜。
一開始,她還強撐著,後來她實在撐不住,睡著了。
天光大亮,桃夭醒來,看看自己身邊,芳苓、芳芷都不見了。
她慌得心要跳出去:她被拋棄了!
一骨碌爬起來,赤著腳跑出門去,才發現芳苓、芳芷正在院子裡殺魚。
梁幼儀坐在院子的桃樹下看書,鳳闕就坐在她旁邊,優雅地煮茶。桃花爛漫,與佳人相映生輝。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時光不老,歲月靜好!
桃夭站著,笑了,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她曾無數次為梁幼儀打抱不平,覺得郡主太窩囊,怒其不爭。要換作她,一包藥把定國公府那些人都毒死。
可是在定國公府待過一段時間,她才知道,毒死一個梁勃、梁老夫人那樣的主子還能全身而退,太難了。
比如悟真道人,她想盡辦法都進不了院子,更別說殺太后了,皇宮外那條街她都靠近不了。
再比如,殺了姜霜那樣的舔狗,梁勃那樣的老色皮,自己的安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