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餘昨夜就這麼蜷縮在窗邊的矮榻上睡著了。
東方天色漸白,林嬤嬤進來了,驚呼一聲:“我的姑奶奶啊,您怎麼就這樣睡下了?”
桑餘被林嬤嬤攀扶著起來,腿早就麻了。
“瞧瞧這臉色,蒼白的緊,可得吃點東西。剛剛陛下宮裡的公公來請過了,咱們可不能誤了時辰。”
桑餘這才想起,對啊,今天,還要去迎接冊封。
“姑娘可要梳妝得漂漂亮亮,讓陛下一眼就瞧見了您!”
林嬤嬤說這話時滿眼的期待,彷彿終於看見自己的女兒嫁了個好人家。
她知道桑餘苦了二十幾年,老天有眼,也不該讓她繼續苦下去了。
桑餘輕柔地笑了笑。
其實自己多麼慘不忍睹的模樣,祁蘅都見過了。
她自然也記得第一次見到祁蘅時的情景。
那年她十一歲,被惠嬪娘娘從暴風雪中帶回宮中。
惠嬪是北狄的亡國公主,一身傲骨,所以是被先皇強納為妃的。
桑餘第一次見到那樣堅韌的女人。
彼時,她只是在天子腳下一個乞討的孤兒。
惠嬪救了她,收養了她,給了她名字。
她的名字取自惠嬪母國,一種叫桑椹的藥材。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祁蘅。
一個小小的少年,比她還要小兩歲,漂亮但陰鬱,面色蒼白的就像深宮裡的雪霜。
惠嬪不受寵,連帶著祁蘅也不受重視。
他們住在最偏遠的廢宮裡,冬日裡連炭火都時有時無。
桑餘便常常抱著小祁蘅,用自己的體溫為他驅寒。
“阿餘姊姊,我冷。”小小的祁蘅總是這樣呢喃著,往她懷裡鑽。
“殿下別怕,阿餘在呢。”她也總是這樣回答,像惠嬪教她的那樣。
惠嬪去世那晚,風雪特別大。
彌留之際,惠嬪將一枚玉墜掛在桑餘脖子上:“阿餘,用你的命護住蘅兒,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十二歲的桑餘在惠嬪床前磕了好多響頭,直到額頭都出了血。
從那天起,她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看見過少年祁蘅被其他皇子按在泥水裡毆打的樣子;看到他被太監故意端來的餿飯氣的發抖的模樣;看到他在無人處抱著惠嬪留下的舊衣無聲哭泣的背影……
每一次,都是她擋在他面前。
起初是用身體,後來是用劍。
惠嬪的侄子——那位隱姓埋名的北狄劍客教會了她殺人的技藝。
“阿餘,我只有你了。”
十五歲的祁蘅在又一次被欺辱後,抱著她,眼中閃爍著陰鬱的火光,“這宮裡,我只有你了。”
桑餘胸口一陣刺痛。
那時的祁蘅,眼中只有她。
記憶突然跳轉到三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夜晚。
大皇子醉酒闖入她的居所,暴戾地撕扯她的衣衫。
“一個賤婢也敢反抗本殿下?”大皇子油膩的手掐著她的下巴,“等本殿下玩夠了,就把你賞給侍衛們……”
她記得自己是如何掙扎著夠到燭臺的,如何毫不猶豫地將火焰引向自己,皮肉燒焦的氣味讓人作嘔,如今偶爾還會夢到。
“寧可燒死自己也不讓我碰?”大皇子嫌惡地甩開她,“真是晦氣!”
她蜷縮在燃燒的床幔間,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直到祁蘅破門而入,用棉被裹住她燃燒的身體。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祁蘅失控。
他抱著她,渾身發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那一夜後,祁蘅變了。
他開始參與朝堂政鬥,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