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長樂宮。
窗外雨聲漸大,簷下銅鈴被風撞得叮咚作響。
陸晚寧倚在床榻上,臉色蒼白,指尖緊緊攥著錦被,目光卻死死盯著殿門的方向。
——陛下沒有來。
往日她只要稍一蹙眉,祁蘅便會放下政務匆匆趕來,握著她的手輕聲安撫。
可今夜,她明明一早就讓太醫傳話說心悸發作,卻只等來一碗冷冰冰的安神湯。
“陛下呢?”她聲音微顫,問跪在地上的宮女。
“回娘娘,陛下……回了乾清宮。”
陸晚寧猛地坐起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桑餘!
一定是那個賤人做了什麼,才讓祁蘅連看都不來看她一眼!
她胸口劇烈起伏,恨意如毒蛇般啃噬著理智。
她都已經是個殘廢了,為什麼還是不安分?
“——桑餘,必須除掉。”
否則她的後位之事,恐怕要一直擱置下去。
一旁的貼身婢女青黛湊近,低聲道:“娘娘,桑餘如今雖不得寵,但陛下對她仍有幾分舊情,若貿然動手,恐怕會惹陛下生疑。”
“我怎麼會不知道?可又該如何?”
青黛垂眸,聲音輕而狠:“對於桑餘那樣的亡命之徒,殺人……不如誅心。”
陸晚寧一怔,隨即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是啊,殺了她算什麼?
——讓她生不如死,才最痛快。
她轉身,指尖輕輕撫過妝臺上的金釵,眸中算計漸深。
“本宮要她……自己瘋掉。”
——
連著好幾日,祁蘅再沒來過清梧院,賀昭儀也沒再找過麻煩。
桑餘的傷漸漸好了起來,進福也能下床走動了,清梧院裡難得有了些生氣。
\"姑娘,您看這花開得多好。\"林嬤嬤捧著一束新採的秋菊走進來,笑意吟吟。
桑餘接過花束,輕輕嗅了嗅:\"真香。\"
窗外陽光正好,照在她淺青色的裙裾上,像是給那素淡的顏色鍍了一層金邊。
進福拄著柺杖在院子裡走動,想幫著林嬤嬤搬花,傷口疼的一頭冷汗,還是執意不肯休息。
\"進福,別逞強。\"桑餘隔著窗子喚他。
\"娘娘放心,奴才好多了。\"進福憨厚地笑笑,\"再躺下去,骨頭都要軟了。\"
桑餘搖搖頭,唇角卻不自覺地上揚。
這樣的日子,平靜得幾乎讓她忘記了宮中的險惡。
雲雀從外面回來,手裡小心翼翼的捧著一道步錦。
“娘娘,方才有宮人送來了一道懿旨。貴妃娘娘生辰宴,邀各宮嬪妃今夜共聚長樂宮。\"
雲雀說完,將帖子遞到桑餘手中。
桑餘接過,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
總歸還是要去的,否則定是又落下任人拿捏清梧院的把柄。
桑餘便選了件最普通的淺綠色裙子,髮間只簪了一支素銀釵。
傍晚時分,桑餘動身前往長樂宮。
長樂宮燈火通明,絲竹聲聲。桑餘踏入殿內時,已有不少嬪妃入座。她低著頭,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你就是桑餘?\"一個圓臉女子突然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我給你說,御膳房的點心最好吃了,我今日討了不少帶來,分你一些?\"
說罷,容妃便把銀色盤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桑餘怔了怔,沒想到會有人主動與她搭話。容妃約莫二十出頭,臉頰圓潤,說話時總帶著笑意,看起來毫無心機。
\"娘娘金安。\"桑餘連忙行禮。
\"別這麼拘禮。\"容妃擺擺手,從盤中掏出一塊酥餅塞給她,\"嚐嚐,真的很好吃,像我家鄉的桃酥餅。\"
桑餘正要道謝,又一個穿著鵝黃色宮裝的女子走過來:\"容姐姐又偷帶吃食,小心被貴妃娘娘責罰。\"
\"齊嬪妹妹!\"容妃笑嘻嘻地拉她坐下,\"你也來嚐嚐。\"
齊嬪比容妃年輕些,眉眼靈動。
齊嬪看向桑餘,打量了幾眼便想起了她是誰。
她眼睛一亮,很快坐下,湊到桑餘耳邊:\"你是桑餘吧?我聽說賀昭儀上次找你麻煩,被她氣得夠嗆?幹得漂亮!\"
桑餘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抿唇笑了笑。
\"你們在這裡,偷偷說什麼不敬之話呢?\"
賀昭儀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身後,聲音冷颼颼的。
齊嬪立刻挺直腰板:\"說某人仗勢欺人,活該被陛下冷落。\"
\"你!\"
賀昭儀臉色鐵青,正要發作,忽然瞥見陸晚寧的目光。
她忽然想起今日還有一份大禮要送桑餘呢,頓時就收斂起來,冷哼一聲走開了。
賀昭儀今日沒抓著她不放,桑餘鬆了口氣,卻又感覺一道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頭,正對上陸晚寧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頭猛地一緊。
宮宴正式開始,絲竹聲悠揚,長樂宮內觥籌交錯。
桑餘安靜地坐在角落,始終喝著杯中的茶,面前的碗筷未曾動過半分。
容妃正與齊嬪低聲說笑,時不時往她盤子裡夾一筷子菜。
\"桑姐姐別光喝水,嚐嚐這個。\"容妃眼睛彎成月牙,\"御膳房新研製的,可好吃了。\"
桑餘淺笑著接過。
桑餘身後一直跟著個捧茶盤的綠衣宮女,不知怎麼的忽然崴了腳,整個人向前撲去——
\"啊!\"
茶盤翻倒,滾燙的茶水全潑在桑餘裙上。
桑餘被撞得踉蹌後退,雲雀忙扶住她,這才穩住身形。
綠衣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手中卻不著痕跡地將空了的紙包塞回袖中。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陸晚寧微微挑眉,聲音輕柔:\"笨手笨腳,拖下去,杖責一十,發配浣衣局。\"
桑餘垂下眼簾,不願多看那宮女被拖走的場景。
她端起茶杯又飲了一口。
\"桑姐姐受驚了吧!\"陸晚寧浮上關切神色:“來人,給桑婕妤準備一套本宮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