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已經麻木了,他早就停手專注看著楚午動作。從揚弓搭箭到矢去如電,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越看越舒服。他看得如痴如醉,似有所悟。對他來說言傳確實不如身教。
“公子,我們快看不到營地的旗幟了。”一個護衛驟然發聲,打破了兩人各自玄妙的感知境界。楚午緩緩收弓,跟獵出來的五名護衛如今都是牽馬隨行,馬背上都掛滿了獵物。
確實跑得有點遠了,楚午點點頭:“那就回吧。”
這時天上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鳴叫,高大的蘆葦遮住了大家視線,一隻拖著長長尾羽的漂亮大鳥張著雙翼,突然閃電般自頭上掠過,繼而衝向半空。楚午立刻揚弓一箭,空中的大鳥飛勢立頓,雙翼僵直飄墜下來。如此漂亮的獵物當然要撿到手,楚午策馬追了過去。
飄墜下來的大鳥落點不定,又是在一人多高的蘆葦蕩裡。等楚午尋到時,幾個陌生人也恰好拍馬趕到:“住手!這是我們公子的獵物!”楚午勒馬立定,幾個陌生人衣飾尋常,但騎的馬匹都十分神俊,多半是王都的哪家權貴子弟也在此狩獵。
“是嗎?這可是我射落的。”楚午一身箭袖錦袍,氣度不凡,腰間金印也落在陌生人眼裡,一望可知不是普通人。即便這樣,陌生騎士裡還是有人出聲蠻橫:“誰讓你射落的?我家公子早就看中此鳥了!”
看到了就是你的?楚午懶得和他廢話,只冷冷看著眾人。雙方距離有點近,他的馬鞍上只掛了一柄短刀,有點兩難。
大家僵持的時候,又有三騎衝進蘆葦叢裡。領頭的少年大約十四五歲,長得不難看但是神情傲慢,衝進來眼裡就只有那隻漂亮大鳥:“總算獵到了,還不抬上?切不可傷了翎羽!”
楚午正待開口,陳興終於拍馬趕到了。他明顯認出了對方,藉著擦汗不停對楚午擠眉弄眼:“咱們跑得有點遠了,回營地吧!哥哥我都快餓死了。”
楚午沉吟了一下,順從地撥馬迴轉。等走遠了才問陳興:“剛才那人是誰?”
“王太子陳同。”陳胖子還在擦汗:“他既然微服私行,我們就假裝不認識算了,走吧。”
有點掃興。兩人和幾名護衛匯合後直回營地,開始準備燒烤大餐。這時就顯出帶李靜姐妹出來的好處了,兩個女孩監督著那些護衛細心剖洗獵物,因為楚午吃東西看似隨意,但骨子裡還是推崇“膾不厭細,食不厭精”的。
此時其樂融融,突然有一騎直奔營地而來。來人說話倒是很客氣:“兩位公子,我家大人邀請你們過去一見。”此人楚午見過,先前就一直緊隨太子身邊。眼下當然故作不知,只佯裝問道:“不知你家大人怎麼稱呼?”來人遞上一小塊白絹,上面蓋著一枚新鮮的印章:郎中令印。陳興見狀連忙插話:“長者邀,不敢辭。午弟我們過去吧。”楚午也猛然醒悟:郎中令是掌管宮廷禁衛的最高長官,這絕非太子能夠使喚的人物,那就應該是陳王想召見二人。但這是為什麼呢?是剛才搶獵惹的禍?還是見到嶺西侯旗幟招來的事?
楚午和陳興匆匆上馬,跟著來人無言趕路。轉過幾個草坡,就看到一個標準的紮營場地,中央一頂大帳,四周還有木圍欄,遠近遊騎、親衛足有上百人。已經有了預判,楚午和陳興下馬時都謹慎地解去了弓箭。離大帳越來越近,帳中不時傳出歡聲笑容,帳裡中間的繡毯上,一位美貌少女正在歡快舞蹈。她的舞姿優美,動作熱情奔放,明顯是在自得其樂,而不是以舞娛人。楚午和陳興走進大帳時,少女恰好嫣然回眸,瑤鼻杏眼,一臉豔容讓楚午眼睛都有些發直。
陳興可沒這麼大膽,早就目光低垂。沒辦法啊,帳中的貴人他都認識,想假裝陌生都不行。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禁衛軍假兵尉陳興,拜見大王!”陳王一副富家翁打扮,端坐在中間席位,被陳興認出了也沒有不悅,反而出聲溫和:“陳興,你可是宗室子弟?”
“是。”陳興連忙應道。
陳王隨口讚揚:“原來是吾家千里駒。賜座!”
大王親口嘉許,陳興激動得一身肥肉亂顫。那個停了舞蹈的美女忍不住掩口吃吃直笑,這千里駒呢著實胖了一點。
楚午在旁邊挺立著一動不動。他倒是想跟隨著拜見陳王,偏偏從右首席位上的清瘦老者那裡,傳來一縷氣機牢牢鎖定了他,一股威壓撲面而來。能真氣外放、以勢迫人到如此地步,老人自然是築基修士無疑。楚午強自挺立,丹田一口氣流轉全身咬牙苦撐,直到陳興都落座了,這股威壓才緩緩散去。
楚午不動聲色近前行禮:“大陳蘭水伯楚午,拜見我王!”
嗬!這說法新鮮,陳王眼神一亮:“楚家人裡,就是你在六藝館學藝?難怪箭術如此純青,連孤的郎中令、築基修士都動了愛才之心。”
原來是箭術惹來的關注,楚午心裡釋然。這時左邊首席的太子卻開口了,明顯不服氣:“父王,兒臣願與蘭水伯比試箭術。”
陳王沒有馬上點頭,旁邊的郎中令,那位清瘦老人卻立刻搖頭:“無須再試。少年郎真氣盈體、不夠內斂,當是近日才破道境。不過既已破境......太子絕非對手!”
廖廖數語,一座皆驚。
陳王最為震驚,因為他剛收到祭酒蕭知秋密報,前日才幫楚午尋到一篇弓術修行秘法,今天就已破境入道!如此人才,還好沒被佛門截了胡去。更妙的是此子心思,與其祖父楚熊似乎亦有分歧。想到這裡,陳王臉上笑意更濃:“楚氏有子,孤必用之!”
楚午入座與陳興同席,對面左側次席上同樣坐著兩人,一個是剛才跳舞的美少女,另一個卻是一英俊少年。既然左側首席坐著太子,次席的兩人想必也是陳國王子、公主。
既然父王對楚午青眼有加,太子陳同的心思立刻變了。酒席一開,他就頻頻舉杯邀楚午共飲,結交之意溢於言表。可惜他先前搶奪獵物的傲慢表情,已經深深刻在楚午心裡了。人就這樣,第一印象差了,再花十倍的功夫也挽不回來。楚午對太子的熱情只有客氣回應,更多的眼神都落在了旁邊的公主美女身上。
陳興是最懂好朋友心思的,他悄悄蘸著酒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二王子喬,公主魚,同母姐弟。楚午總算知道美女的名字了——陳魚,果然人美名字也好聽。
吃了幾塊烤肉,又喝了一道魚羹,楚午和陳興這才恭敬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