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午回到侯府,迫不及待就開啟了那捲心法。蕭潛的字圓潤好看,開篇就是五個工整的篆文:后羿射日訣。後面的文字略小,其雲:精者,血肉之軀也。煉精得氣,煉氣蘊神,精完神足,凝氣自生丹。
楚午頓時心頭大震:這篇心法豈止入道築基,居然直指成丹!他如飢似渴細細看完,又逐字認真揣摩。整篇《后羿射日訣》大致分了三個部分,首先就是煉體,具體有八個姿勢動作,更輔以呼吸秘法調理全身骨肉經脈,動作精純自有丹田氣生,真氣既生即入道境;丹田真氣吐納圓滿,流轉貫通周身奇經八脈,即是築基有成;丹田真氣凝鍊到極致,即有成丹之機。
已經揣摩純熟,楚午這才緩緩起身,站在庭院中閉目靜心。這時正是半夜,月光如水,萬籟俱靜。楚午先調整好呼吸之法,按照煉體的八個姿勢逐一動作。這些動作從生疏到精準再到舒展,楚午像著了魔一樣,再配合呼吸之法,就這麼一遍又一遍,週而復始。他沒有感到勞累或者疼痛,幼年時服用菩提聖果的效果,此刻得到了極好的驗證。《后羿射日訣》裡也沒有詳說這八個姿勢動作要有多快、多用力,楚午憑自己的領悟,不求快不求傾盡全力,只求動作準確,舒展開來行雲流水。他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靈臺漸漸空明。直到東方發白,晨曦啟明,楚午驟然福臨心至,感覺丹田微有氣生。他緩緩收勢盤腿坐下,呼吸秘法鼓盪,真氣遊走奇經八脈,一遍遍迴圈往復。
楚午終於明悟,心生歡喜:射日訣裡所說“技進乎曰道”是什麼意思了,自己居然一夜而入道境。
一直都在閤眼瞑目之中,楚午這才睜開了雙眼,天地間彷彿被揭去了一層薄紗,目光看處無不纖毫畢現,耳朵裡也聽到了更多的聲音。比如現在他就聽到了遠處輕輕的腳步聲,腳步聲的頻率漸漸與記憶裡一個輕盈擺動的身影吻合起來,這是住在楚午寢室外間的李靜。輕輕開門的聲音,跟著就是慌亂的步伐,楚午連忙出聲:“李靜,我在後面的院子呢!”
公子打量自己的目光彷彿若有所思,李靜的臉微微一紅。她已經十二歲了,民間風俗女子十二歲就可以嫁人了,自家公子長得眉清目秀又溫文爾雅,天天耳鬢廝磨,想不生情愫都難。
她正在胡思亂想,楚午又有了吩咐:“昨晚看書累了,我今天要睡一天,你傳話下去不要擾我。還有稟告我母親,我在六藝館學藝術已成,昨天和祭酒說好已經結業了。”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叫人給陳興捎個口信,就說我約他明天打獵去。”
李靜連忙應下,出去了。
楚午真的睡了一天,這種放鬆,於無意中恰恰暗合了“過猶不及”的道理。等睡過一天起來,整個人煥然一新的感覺尤盛。
陳胖子一大早就來了,來了就先一通抱怨:“虧我們還是朋友,離開六藝館都不先告訴我!你打算要回嶺西了嗎?”
楚午搖搖頭:“還沒想好。離館之事是我昨天才下的決心,誰都不知道。張博士也說我弓術已成,想再有所進益只能自己琢磨修行,不離館還能幹嘛?你不也打算要入禁軍了嗎?”
楚午約胖子打獵並非一時興起,他想檢視一下現在自己的弓術,去六藝館要驚動張丹肯定不行,所以才借了打獵的名義。
王都附近沒有大山猛獸,想打獵只有去陳江邊上。
出了宜都城,就是一望無際的江灘。灘塗溼軟,草長鶯飛,兩人的馬兒都奔跑得格外精神。這裡棲息著大量的野鴨、天鵝和白鶴,正適合用弓射殺。楚午和陳興縱馬跑到一個地勢稍高也足夠乾燥的地方,這才停下,等著各自的隨從跟上來。這種打獵如同郊遊,楚午就帶上了李靜、李姝姐妹。不過既然出了宜都城,還是要防備意外,管家楚七專門派了一個十人小隊隨行護衛。
這些護衛很有經驗,到了地方就先綁接竹竿高高升起嶺西侯國的朱雀旗幟,這不僅是向旁人宣示打獵地盤,也因為江灘蘆葦叢生,又高又密,打獵深入其中,只有望見旗幟才不至於迷路。
楚午帶了一把普通的拓木弓,箭支也是普通的銅竹箭。這讓陳興很奇怪:“你沒帶鐵臂弓嗎?”楚午沉吟會兒:“我覺得過分追求弓力恐怕過猶不及,還有我發現拓木弓比鐵弓更好用啊,木弓自有木脈!”
楚午說的是實話,也有心指點陳興兩句。可胖子如聽天書,只覺得今天打獵自己贏定了。
說話間,跟在身邊的護衛大力扔出一塊石頭,蘆葦蕩裡立刻驚起一群野鴨。陳興連忙拉開鐵臂弓,搭上鐵鏃箭,根本無須多瞄準,大力射向群鴨就是,果然一箭就洞穿了兩隻,讓他眉開眼笑。
楚午卻不緊不慢,左手握緊拓木弓時,真氣自然流轉弓身,木質的脈紋讓真氣灌注更加輕鬆。搭上箭支一開弓,《后羿射日訣》裡的姿勢動作自然就使出來了。楚午感覺此時自己的神識彷彿籠罩了周圍數十丈,在這個範圍內一切景象瞬間定格,目之所至,即是箭飛將往。
在幾個護衛的眼睛裡,自家公子只是望了一眼驚飛的鴨群,就漫不經心揚弓射出三箭,似慢實快,三隻中箭的鴨子居然和陳興射中的兩隻同時墜落。
陳興哈哈大笑:“我可是一箭射兩,你三箭才三隻,我贏了!”等到護衛把獵物撿來面前,他的笑聲嘎然而止。陳興一箭,洞穿了兩隻野鴨的鴨身;楚午三箭,射中的卻都是鴨頭。一箭可能巧合,三箭如此,可謂神射。
眾人皆驚,陳興卻不太服氣。世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能容忍崇拜一個陌生人,但絕對無法接受身邊的熟人朋友突然強過自己太多。
陳興叫過自家的隨從:“把你的木弓、竹箭換給我用!”
弓箭降了等級,他的打獵成績更加慘不忍睹。
楚午卻來了興致,目之所及,張弓即射,總能一箭斃首。他不想聲張但心裡有數:其實每一箭射中都的是飛禽眼珠。這讓楚午的心情極好,自己的弓道修行才剛剛開始,而自己的起點,已經是世上眾多練弓人的終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