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宋之鋒鏑長歌

第509章 蔡京的試探

此三問,可不是隻是問,他已完全明白對方的意圖。

若自己順著對方的話頭,哪怕只是點頭稱是,或提出一些細節補充,很快就會被文修彥捕捉、放大,進而被塑造為劉然亦贊同太師革新方略的證據,甚至具體方案都會被打上採納劉供奉之議的。

他不能明確反對,那會立刻得罪蔡京;也不能完全被牽著鼻子走。

沉吟片刻,劉然抬起眼,目光誠懇地看著文修彥,語氣依舊保持著武人的直率與謙卑:“文先生所問,確是禁軍痼疾,末將在邊關時亦常有耳聞。太師心繫軍務,欲革除積弊,末將感佩萬分。”

隨即他話鋒微妙一轉:“只是……末將竊以為,這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極難。譬如清查空額。”

說到此處,劉然看向文修彥,“京師禁軍盤根錯節,各級將校、胥吏乃至朝中某些勢力,恐多有牽連。若清查過急過猛,手段不得當,恐非但不能省餉,反會激起大變,使軍中離心離德。”

“然在湟州時,便聽過見過上官意圖整頓吃空餉,結果下面軍官串聯隱瞞,甚至縱兵鬧事,最終不了了之。其中分寸火候,如何既能查得實情,又能穩住軍心,非有大智慧、大魄力者不能把握。然愚鈍,實無良策。”

接著,劉然繼續回道:“先生所言軍械統籌,確是良法。然則,各地工匠水準不一,物料供應亦有差異,統一制式、調撥分發,涉及無數細節。若中樞官員不諳實際,閉門造車,制定出的標準不合用,或調撥不及時,反會誤了邊關戰事。需得有極精通實務、且公忠體國之重臣主持,並廣泛徵詢邊將意見,方可試行。絕非一紙公文可定。”

關於最後一個回答,劉然顯得極為謹慎:“禁軍邊軍互調,立意極好。然則,兩地氣候、水土、敵情、任務迥異,軍官士卒皆有家小牽絆。”

“驟然互調,若安排不周,非但難以融合,恐生怨望,甚至可能導致訓練水平下降。需得徐徐圖之,先小規模試點,配套以妥善的糧餉、安置、升遷優惠之策,方或可行。且此事,尤需樞密院與三衙細緻籌劃,充分考慮各方訴求。”

這三個回答下來,劉然幾乎是在明確表態,這事需要樞密院、三衙的深度參與和周密計劃,絕非單單一處可獨斷。

最後,劉然語氣懇切道:“然深知太師欲行強國強軍之偉業,心嚮往之。但然才疏學淺,所能想到的,不過是這些執行中的細枝末節和難處。具體如何制定萬全之策,如何推行方能順暢無阻,還需太師與中樞諸位相公,運籌帷幄,深謀遠慮。然所能做的,不過是據實提供些邊角見聞,供太師與諸位相公參考罷了。”

文修彥一直微笑著聆聽,不時頷首,彷彿極為贊同。

但那雙老練的眼睛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計算。

他算是聽出來了,眼前這個年輕人,遠比表面上那副武人相貌,更加謹慎和難纏。

劉然沒有直接反對,甚至看似配合,但每一句回應都綿裡藏針,既不得罪人,又悄悄劃下了界限,設定了前提條件。

“供奉過謙了。”文修彥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這些細枝末節和難處,正是革新成敗之關鍵!太師常教導我等,革新非憑空臆想,需立足實情。供奉今日一席話,切中肯綮,老朽受益良多,必當一字不差,回稟太師。”

他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彷彿剛才的對話只是尋常交流,隨即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狀若隨意地問道:

“哦,對了,聽聞前日,秘書省的何文縝與李伯紀也曾來拜訪過供奉?呵呵,年輕人倒是熱心國事。卻不知,他們對此番兵制革新之事,又有何高見啊?”

劉然心中凜然,面色卻如常,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何校書郎與李先生確是來過,亦是關心邊事。只是詢問了些西北軍情,以及對党項用兵的看法。然據實以告,言及邊軍糧餉艱難、士卒不易。至於朝堂革新大事……然人微言輕,豈敢與諸位學士議論?他們亦未多言。”

文修彥仔細打量著劉然的神情,似乎想從中找出任何一絲破綻。

但最終只是呵呵一笑:“原來如此。也是,邊情緊急,確是當下重中之重。”

他又坐了片刻,閒談幾句風月,便起身告辭,態度依舊謙和熱情。

送走文修彥,劉然獨自站在庭院中,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知道,自己方才那番看似順從實則設定障礙的回應,或許能暫時應對過去,但絕不會讓蔡京滿意。

更大的風雨,恐怕還在後面。這位老謀深算的太師,絕不會輕易放棄將他這把刀握在手中,並磨向預定方向的企圖。

不過,倘若蔡京想利用改革的話,這改革觸及的是整個舊有軍利益體系,會遇到多少阻力,又會暴露出多少問題。

到那時,誰利用誰,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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