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州,蘭湟路弓箭手提舉司衙門。
書房內,燈燭通明。
何灌獨自坐在案前,那三封來自京城巨擘的書信,並排放在桌上,如同三塊灼熱的烙鐵。
他先拆開了鄭居中的信。
鄭相公的書信,文辭懇切,先是對何灌經營湟州、鞏固邊防的功績讚譽有加,隨即筆鋒一轉,切入正題。
信中詳細分析了朝廷當前面臨的困境:國庫空虛,而蔡京一黨為迎合上意,妄啟西南邊釁,更欲借祥瑞之名抽調西北精銳,此乃動搖國本之舉。
他懇切言道,西北防務關乎天下安危,絕不可因一時之虛名而自毀長城。
信中雖未明言要求何灌做什麼,但字裡行間,希望他能以邊帥身份,上疏陳明利害,反對抽調西軍,穩住西北大局的意圖,昭然若揭。
最後,鄭居中還隱約提及劉然處境,稱劉然年幼,京華風波惡,恐非久居之地,還需仲源多加看顧引導,關切之餘,亦有聯手之意。
何灌放下信,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鄭居中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憂。
接著,他拆開了童貫的信。
童太尉的信,語氣則截然不同。通篇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嚴和不容置疑。
信中以領六路邊事的統帥身份,首先嘉勉了他在湟州的政績,隨即強調西南平叛乃陛下欽定之國策,關乎天朝顏面,凡我戎行同仁,皆應同心協力,共襄盛舉。
信中暗示,湟州新招刺之弓箭手,訓練有成後,或可聽調協援,以建功立業。
話說的漂亮,但背後的意思很明白:要麼服從調遣,納入他的體系,未來或有好處。
要麼,便是違逆聖意和軍令。
信末,童貫還順便提及劉然,稱爾徒劉然,簡在帝心,乃西軍之榮,仲源教徒有方,他日同殿為臣,亦是一段佳話,拉攏與施壓之意,交織其間。
何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童貫這是直接要將手伸進他辛辛苦苦組建的蘭湟弓箭手了!
最後,他拆開了蔡京的信。
蔡太師的筆跡圓融老辣,內容更是綿裡藏針。
信的開篇,便是滿紙的祥瑞、天意、聖心喜悅,盛讚劉然之功乃官家聖德格天所致,更是仲源平日教誨有方,忠義之風薰陶所致。
緊接著,便大談開拓西南、經略燕雲乃陛下雄圖大略,正值用人之際,像他這樣的大才,不應侷限於湟州一隅,當有更大作為。
信中許諾,若西北事定,湟州模式成功,必當力薦他入樞密院,參贊軍國大事。
至於劉然,蔡京表示定當看顧,並暗示其年少英銳,稍加磨礪,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只要順應天意即可。
整封信,如同一個精心編織的羅網,以名利前程為餌,試圖將他兩師徒徹底納入其政治軌道。
何灌將信紙重重拍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利誘!赤裸裸的利誘!
蔡京這是要將他何灌連同弟子劉然,一起綁上他邀寵固權戰車!
書房內一片死寂,只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何灌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壓力。
三方來信,三種立場。
童貫領六路邊事,權勢滔天,劉仲武等西軍宿將已紛紛投靠。
自己若明確拒絕,必然遭到排擠打壓,日後糧餉、器械、乃至軍功敘錄,必將處處受制。
可若順從……他何灌豈不淪為為一閹人爪牙?
蔡京的意圖則更加深遠,畫下一張巨大的餅,誘他以師徒前程為賭注,投身於一場巨大的政治冒險。
鄭居中一派雖看似站在穩妥一邊,但年近五旬的他,又非稚子,怎麼猜不到,其目的也多是為了黨派利益罷了。
而這一切的焦點,竟都部分匯聚於他那剛剛在京中嶄露頭角的弟子劉然身上。
無論選擇哪一方,或者試圖在中間保持平衡,都極其艱難,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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