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殘忍嗜殺之人,只是身處這等亂世之中,不得不用些手段。
然而手段只是過程,並不是結果。
蘇文並沒有興趣去折磨已經敗在自己手中的對手,他不是變態,更不是殺人狂魔。
讓一個八九歲的少女,親手用劍殺死自己的弟弟。
恐怕從此以後,魏無心都會活在那一幕的陰影之中,終生難以自拔。
甚至會當場崩潰,從此痴痴傻傻。
“師傅打算怎麼處置這個孩子?”
李青柳好奇。
“還能怎麼處置?”
他隨口道:“既然都答應了要給魏家留條血脈,自然得好生照料。”
“陛下要是有興趣,就把她留在宮中,若是沒興趣,就由臣帶回府中吧。”
“沒興趣。”她直搖頭。
說話間,香風撲面,些許白皙於眼前晃動,這位女帝根本不避諱蘇文。
甚至有幾分挑逗的意味在裡面。
輕紗之後,如玉般的肌膚染上幾縷紅暈,她非但沒有遠離,反而靠得更近。
“師傅打算什麼時候出京?”
下江南之事早就在君臣二人的議程上定好,只等監斬完魏文通父子之後,便要起身南下。
“後天吧。”蘇文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斜躺著,微微仰頭看去,正好將半座峰巒收入眼底。
李青柳俏臉微暈,不曾收斂,反而故意挺直腰板,嘴角噙著些許弧度,蓮步輕移到他的背後,蔥指搭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摩挲著衣袍。
“此番下江南,瑣事繁多,全都要依仗師傅。”
江南為世家根基所在,大小豪族盤根錯節,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聯姻,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極為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
但又不能不處理
否則任由那些世家大族動作,等將來尾大不掉時,再想處理就難了。
放眼整個朝堂
唯有肩挑南北十九道十餘年之久,又攜平叛大勝之兵鋒的蘇文能收拾江南的亂局。
滿朝文武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江南
唯有大周宰相能去的
“簌娘。”
李青柳開口。
“奴婢在。”
簌娘從宮門外走進來,彎腰弓身,從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來。
“去將聖旨和天子劍取來。”
天子劍
大周開國高祖皇帝的隨身兵器,自高祖皇帝死後,這口劍就被大周皇室供奉起來,作為皇權的象徵。
見天子劍,如大周天子親臨,憑此劍,可對大周所有官員生殺奪與,哪怕是王宮貴胄,皇親國戚也不例外。
李青柳接過簌娘遞過來的兩眼東西,淡淡道:“下去吧。”
“諾。”
她依舊彎腰弓身,看著地面,緩緩退出摘星殿。
“江南的局勢有多複雜,師傅比我清楚,江南有多重要,師傅也比我清楚。”
自古以來,江南之地,就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產糧地和賦稅來源。
就拿大周來說
最巔峰時
江南的賦稅佔了國庫的八成,糧食佔了七成。
哪怕近些年來,江南水災不斷,這個比例有所減少,但其地位依舊不容動搖。
江南穩
則大周穩
江南亂
則大周亂
“師傅光靠內閣守輔,宰相和上柱國的身份,行事恐有所不便。”
李青柳將手裡沉甸甸的天子劍遞過去,眼底浮現出一抹狠辣:“憑此天子劍和朕的聖旨。”
“師傅可以裁決江南所有事,生殺奪與,盡付於手。”
“你的膽子真大。”
蘇文接過古劍,將其拔出,寒光爍爍,劍身可照人影。
比不上以仙人骨鍛造出來的斬仙劍,但也是一口極為上乘的神兵利器。
“連天子劍都給我。”
“就不怕我拿著劍不去江南,先起兵造反。”他打趣
“用不著這麼麻煩。”
她嘴角噙著一縷弧度:“你要是想造反,我這就去寫封退位的詔書。”
蘇文:“。。。。”
“天下誰都可能會造我的反,唯獨你蘇相不會。”
李青柳語氣幽幽。
“就那麼自信?”
蘇文收起天子劍,眯著眼睛,沉聲道:“六部都是我的心腹,神武衛和禁軍都聽我的號令,城外驪山大營內的風林火山和虎賁騎,我讓他們往東,他們便不會往西。”
“倘若我要造反,只需一聲令下,半個時辰不到,就能黃袍加身。”
“然後呢?”
這位大周女帝連半點的畏懼都沒有,反而發出歡快的笑聲。
“沒有然後。”蘇文搖頭。
“那我替你說。”
李青柳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肩頭:“然後原本對你忠心耿耿的部下,會有一部分與你決裂,尤其是親近大周皇室的,緊接著江南世家起兵勤王。”
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整個天下將被戰火席捲。”
“不管是師傅勝還是江南世家勝,戰火之後的大周都會千瘡百孔,民不聊生。”
“隨即北元百萬大軍南下,西戎鐵騎東進。”
“這不是師傅想要的。”
“我說得對嗎?”
蘇文露出些許鬱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