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列車

第43章 迷蹤

“很直觀的名字。”學徒說。夏夜的暖風已經吹得他臉上疼痛了。尤利爾從深坑邊退開,指望能找到通向海恩斯先生身旁的小徑。

但周圍太昏暗,他什麼也瞧不見。指環索倫拒絕探路,它寧願在學徒頭頂盤旋,等待主人下令。『駐守者在那邊很安全』它寫道,『周圍還有亡靈,是被城堡坍塌的聲音引來的。你別亂走』

“城堡坍塌?”尤利爾下意識一提嗓門:“裡面還……”

『只有主堡。少在這兒嚷嚷,小子。難得有功夫,幹嘛不坐下歇歇』

尤利爾閉上嘴。無論如何,我從不知道領主城堡的建築構造。書房和休息室全是霜葉堡的主要房間,但它們都不在“主堡”。這座城堡的最高點正對著大廳,設計成空心的螺旋樓梯,下方一覽無餘。

考慮這些實在沒道理。卸力後,學徒才察覺自己有多累。他躺在沙礫間,脊背硌著石質碎片,淤青持續刺痛。一時間,尤利爾腦子裡空空如也,因疲憊而毫無動力,卻也沒有睡意。

脖頸上,似乎有液體凝固在面板表面,他伸手摸到冰霜,還有一道細微傷口。只是破皮。

也許該讓死靈法師割開我的喉嚨,尤利爾心想。這樣我才能去和塞西莉亞作伴。紐厄爾死後,她的仇恨業已了結,正等我追上她的腳步。然而仇敵喪命,誰又能來置我於死地呢?他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索倫。”開口時,好像有人在用他的嗓音說話。“我太累。幫幫我。”

指環先生沒拒絕。『你想幹嘛』

“我想……”一死了之?回到故鄉?洗個熱水澡?換份工作?無數念頭蜂擁而至,教他難以梳理。我想幹嘛?他答不上來。這些念頭統統不具有吸引力。見鬼,學徒甚至想停止思考。

『別亂想了』指環回應,『你有點古怪』

“的確如此。”尤利爾承認,“我太清醒了,這樣休息不好。”倦意鋪天蓋地,他卻合不上眼。我到底是怎麼了?

『嘀嘀咕咕,呃?什麼情況』索倫把光調亮了點。『你受傷了?被魔法命中?快說清楚』

“不。沒有。我躲開了。只不過得休息一會兒。那些夢……迴圈往復,沒個盡頭!噢……”尤利爾想組織詞彙,但最終懶得實施。“難得成功一次,睿智的格森先生,我試過了各種方法!比天上的星星還多。真的。”

『什麼方法?咦』

“殺掉死靈法師的方法。如今海恩斯先生還活著,而誇口不死的紐厄爾送了命。沒有更好的結果了。”尤利爾告訴它,“這是最好的未來。簡直不像真的。”

指環先生徹底聽不懂了。『不死?你在說什麼鬼話?未來?得了。你不很清醒,尤利爾,是不是』

學徒不想再開口。他身心俱疲,又不能從睡眠中得到放鬆。也許我還在做夢。乾脆只有一個辦法……

“沒屍體。”使者的聲音猛一下出現在耳邊。“他逃了。”

尤利爾一個激靈,甩開雜念。

白之使的輪廓出現在光線邊緣。他穿過傾斜石板,朝坑內打量。“魔藥。”

原來他是去搜尋屍體,或是找死靈法師的鍊金魔藥。尤利爾自以為弄明白了。“誰逃走了?鍊金魔藥?”

使者皺眉:“我是說,這附近有使用魔藥的痕跡。”

“這不奇怪,死靈法師生前四處散播那東西,連海恩斯先生……”

“不是生前。”使者打斷他。

尤利爾頓住了。他在原地躺了幾秒鐘,接著一躍而起。“你不會說……紐厄爾逃走了?他還活著?”

“死了。”

尤利爾皺眉。他非常確定,喬伊剛剛說的是“逃走”,而不是“轉世”。

“屍體一定沒跑遠。給我追。”

“……?”

『敵人逃走了,藉助鍊金魔藥』指環先生寫道,『我問你,死人怎麼逃跑?死靈法師又不是亡靈。你說的是廢話』

尤利爾這才反應過來,那只是一句嘲弄。然而區區嘲弄顧不得了,紐厄爾沒死的訊息讓他十分震撼。他想起此人聲稱自己是不死之身……

『但這怎麼可能』指環先生問。它的語氣中有種顯而易見的懷疑。

這很不應該,但此時此刻,它寧願相信學徒是表述失敗,也不覺得死靈法師能在高塔統領手下逃走。

學徒非常理解。他與海恩斯先生嘗試過貫穿和撕裂,還有腐蝕。這裡頭或許還存在魔法生效的餘地,但白之使採用的手法等同於將固定住的釘子鑲入大理石磚。若紐厄爾真是枚釘子也就罷了……血肉之軀絕無可能儲存下來。他絞盡腦汁思考。

“有東西在延續他的火種,恐怕就是‘索維羅’魔藥。土裡只有骨頭碎片。”

『大人』索倫提醒,『魔藥會刺激火種,構建效果超常的神秘,但說到底,它不能無中生有。據克洛伊塔資料記載,死靈法師既能操縱亡靈,也能囚禁它們的靈魂,這都需要消耗魔力』

使者沒回應,像是沒聽懂它在說什麼似的。

尤利爾聽得清清楚楚。靈魂。魔藥。火種。這三個具有緊密聯絡的單詞忽然生出某種力量,如鎖鏈一般將真相拖出水面。他產生了一種猜測。

“有沒有可能。”他深吸口氣。“這就是紐厄爾死而復生的原因。”

白之使扭頭望著學徒。這動作就像一種無聲的催促。

“透過傳播索維羅魔藥,死靈法師在城裡大肆屠殺。”尤利爾說,“這是關鍵的一步,因為他既需要亡靈來製造混亂、引人注意,又得與霜葉堡總管合作,實施他們的陰謀。”

『難以理解』聽罷休諾·威金斯的死亡原因,指環先生覺得不可思議。『這傢伙身居高位,沒理由去當死靈法師的哈巴狗。難道他活膩了』

“肯定有原因。”使者接話,“說不準就是活膩了。真是奇思妙想。索倫。”

尤利爾眨眨眼。這回他聽懂使者的嘲弄了。還好不是對我。

指環趕快閉嘴。

“死靈法師是個威尼華茲人。”尤利爾告訴他們,“他與休諾總管合作,想必會從中獲利。也許、也許他希望向四葉領復仇。但我不知道當初……”

“原來如此。”白之使顯然知道。“他們的密謀與魔藥有關?”但他拒絕透露。

“就是這樣。‘索維羅’既可以刺激火種,幫助他操控亡靈,奴役靈魂。”前者已無需證明。“同時它也能點燃凡人的靈魂,使死靈法師能夠利用他們。”後者是尤利爾的推測。

『利用靈魂』指環疑惑地重複。

“紐厄爾曾想讓我喝下魔藥,否則我早就送命了。”他覺得死靈法師的做法很不尋常。“這是不是說明,索維羅魔藥很重要?切斯特先生創造了它,我不知道紐厄爾是怎麼……”

“死靈法師能做到這種事。”使者依次回答了他:“而圖恩·路維曾是切斯特的學徒。”

因此他也會製造鍊金魔藥,而休諾·威金斯總管可以提供裝置,進行批次生產。尤利爾明白了。

但事已至此,他們明白得太晚。尤利爾感到無比沮喪。沮喪和焦慮。死靈法師逃走了,沒人知曉他去了何處。也許就在此刻,紐厄爾還在繼續利用著那些因魔藥而死的人的靈魂,將它們肆意燃燒,當成一把把枯柴。

他不能忍受這些。“得找到紐厄爾。”尤利爾堅決地表示,“殺了他。一定不能放他走!蓋亞有眼,四葉城人,還有塞西莉亞……”他腳下打滑,抓住身側的石板。“他們……”

一時間,森森寒意湧入手臂。尤利爾驚覺自己早已疲憊不堪。而沒有魔力,他連劍都提不動。“噢。”

『你太累了』指環先生看出來,『別再想壓榨火種了,新人。這時候你得休息。說實話,尋常人透支精力,不可能還站著跟我閒扯』

“我不想睡。”而且,在這兒?霜葉堡的大廳廢墟?

『這跟你想不想沒關係……等會兒,我差點忘了!就剛剛的事。你是不是說過你不想活了』

學徒已經忘了。“有嗎?”仔細想想,當時的心情真是沒來由。

得到了職業後,追隨塞西莉亞的念頭變得越來越淡。尤利爾覺得羞愧,彷彿辜負了她的願望。我像一個醉鬼對某人許下誓言,清醒便立時反悔。他從沒想過自己是這種人。但說到底,我的誓言究竟是什麼?

仇恨佔有分量。紐厄爾還活著,尤利爾知道自己非要此人的命不可。但人的一生並非都由仇恨構成,這是不是說明,他也可以把人生用在其他地方?

我們的學徒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在思考一種可能。他在承受自我煎熬。然而事實上,你很清楚該怎麼做。諾克斯的豎琴座女巫主張:人只有靠自己的意志改變命運。她們是智者。這話從側面佐證了一個道理:命運歸於自我。儘管人們常會為愧疚而奉獻,但事實上,在最初降生時,我們的到來並非是全然為了某人。

諸神不會只給人一條路,除非我們不放過自己。

“我有點頭痛。”尤利爾表示。

“給他檢查一下,索倫。”使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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