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選擇挽救拉森的性命。
這樣的結果,連先知本人都無法預測。又是該死的海恩斯的功勞,拉森心想,是他要我照顧這小子。
“但這雜種記得她,並將一切歸咎於狄摩西斯……和我,真教人傷腦筋。只怕我們沒有和平的信賴基礎。”斯特林看起來半點兒不苦惱。“我想他在露水河挑起的戰爭,正是對當年之事的回饋。千百萬人為他的私人恩怨而死。”
是嗎?拜恩帝國轉化了凡人,但真正打算殺死這些人的,難道不是學派巫師的神秘物品?原來受害者在你眼中,已經無藥可救,等同死亡了……這些話拉森自然不會說出口。
“事到如今,唯有根除這雜種及其黨羽,才能終止仇恨的漩渦。”斯特林敲敲桌面,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我們必須早做準備。”
“高塔無力對抗拜恩,大人。”拉森表示。
“一整個惡魔帝國,六七個空境,再加上那噁心的魔藥,換我也會仔細考慮的。”巫師裝模作樣地安撫道。“你們已經退出這場戰役了,我明白。然而,各位,請聽好:我們可以先解決這位自封的惡魔皇帝,再覆滅他的巢穴。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是這個道理。等你和黑騎士商量出結果,我就立刻做決定。拉森剋制住自己出言不遜的慾望:“要如何實現呢?狄摩西斯大人離世後,再沒有能轄制他的手段,否則我們也不至於此了。”
“就從這女人著手。她很關鍵。”
“我沒見過這位冬青聖女,除了協議,高塔也沒有她的任何記載。”海倫提出質疑,“但我見過自然精靈。說到底,她們也只是有女人的面孔罷了,舉止是正常的神秘種族,而非身具什麼蠱惑人心的天賦。這辦法根本不可能成功。”
聖瓦羅蘭乃是七支點之一,“聖女”相當於蒼之森的“先知”。自退出聖米倫德大同盟後,森林種族幾乎不在神秘領域露面了,否則當年海恩斯轉職德魯伊也不會那麼困難。
很難想象白之使還有這樣一段經歷。拉森的不安愈發強烈。先民踐踏了森林,不是麼?在尤利爾出現前,他還以為統領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可……
……那晚現身的女性人影竟有些面熟。若非巫師提起,拉森根本注意不到如此細節。
“我自然有證據。”伯納爾德·斯特林面帶微笑,“若你們注意到了,那雜種是人與妖精的混種後裔。也就是說,這自然精靈即便是生命女神的聖女,也不可能留給他後人。的確,高塔無從轄制他——”
先知心一跳。
“——但他竟然收下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學徒。你們沒見過帕爾蘇爾?用不著見面!只需瞧瞧那學徒,就知道這位聖女大人大致長什麼模樣了。”
會議廳內出現了一陣漫長的沉默。海倫的神色凝固了,拉森則有種果真如此的釋然。這下謎團揭開了,他心想。
此刻,他也完全清楚“第二真理”此行的目的了。
“……導師爺爺接納了他,並讓尤利爾做他的學徒。”女巫喃喃道。她看一眼先知,別過頭。一瞬間,她的目光竟難以解讀。
是啊,尤利爾剛來到高塔,拉森就發現他的艾恩天賦更適合做占星師而非使者。當他直率地挑明時,卻令人驚訝地遭到了狄摩西斯和統領的雙重否決。
我真是自討沒趣,先知心想。難不成那就是一次利益交換?我的提議被視作挑釁和試探?真見鬼,導師與統領之間……他還以為他們有種默契。也許海倫都看得比我透徹。“我們並沒虧待他。”拉森忍不住說。
“噢,當然。亞人天生就是背信棄義的主。”巫師輕聲道,“狄摩西斯是個好人,不該承擔如此報復。”
“那雜種最終殺死了冬青聖女,奪取神降的果實,這筆賬卻被他算在麥克亞當和狄摩西斯頭上。哈,當然還有我。他在反角城警告了寂靜學派,但絕不會滿足於此。”“第二真理”搖搖頭。“你們的導師是個老傻瓜,指望喚起冷血動物的良知……註定只能淒涼收尾。聽著,年輕人們,我不會步他的後塵。”
露水河戰敗的陰雲,終於籠罩在了克洛伊塔頭上。是啊,還能怎樣呢?我們沒有聖者坐鎮。
“訊息傳來時,命運集會全體都為安託羅斯的遇難者感到哀悼。”拉森防衛性地說,“或許參加惡魔獵手的支點有遏制拜恩擴張的方法,高塔盡全力,不過能提供預言協助。”
“就連這,你們也給得很少。”巫師並不滿意。
“獵魔運動中,克洛伊塔的損失不在任何支點之下。”
“這可不是我們的責任。蒼穹之塔高踞雲層之上,從來都依靠外交部保護自己。狄摩西斯為他的一時善意付出了代價。說實話,聽聞那學徒的事,我還以為是他的手筆,藉助預言找到了某個相似之人。”
巫師搖搖頭,“這是個教訓,二位,你們最好從中學到了對付敵人應採取什麼樣的措施。有些人註定不可能被折服。”
瞧見海倫擰緊眉毛思索的模樣,拉森對“第二真理”的警惕已提到了頂峰。都說占星師利用預言操縱人心,但這巫師只動動嘴巴,就能達成同樣效果。仔細想來,狄摩西斯、命運集會、那夜出現的“蒼之聖女”帕爾蘇爾,甚至白之使師徒,似乎都有這樣驅動旁人的本事,畢竟言語不花什麼,無本而萬利。
更何況,如今勢比人強。高塔失去了聖者,寂靜學派損失的卻不過是些凡人。只怕“第二真理”不會白白送情報給我們。
“……拜恩是神秘領域的禍根。”巫師續道,“這點想必大家都承認。我們組建過同盟,清理過各自地盤上的夜鶯,還對屬國藏匿的秘密結社施以雷霆手段,結果都不能阻止惡魔復興。顯然七支點必須根除惡魔,才能一勞永逸。”
媽的,這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幫聖者除了互毆,就只會在獵魔運動時冷眼旁觀?拉森煩透了他不厭其煩的強調。
“此乃眾望所歸。”他勉強回應,“依我看,寂靜學派足以領導獵手們反抗惡魔帝國。高塔和神聖光輝議會、守誓者聯盟,仍然是學派巫師最可靠的盟友。”
“用不著那麼多人。獵魔戰爭已經證明,再多蠢貨組在一起,只會是蠢貨同盟。他們之中又沒有維隆卡。”巫師首領輕蔑地別過頭,“我只要佔星師的情報,再加上一點兒力所能及的協助,好解決那雜種。這完全稱不上負擔。”
下地獄去,你這貪得無厭的老流氓。我們什麼也不提供,尤其是協助,尤其是對你。“願聞其詳,大人?”話到嘴邊,卻變了副樣子。
拉森心知這是圈套,卻不敢挑釁對方的耐心。恐怕我是高塔有史以來最軟弱無能的先知,只會辜負所有人。他看向女巫,但海倫攥緊拳頭,不去看他。
“那學徒。高塔信使。”伯納爾德·斯特林終於露出了獠牙,“把他交給我。”
……
“咔”得一聲,門開了。羅瑪一躍而起,作勢要衝出房間,卻突然剎住腳步。
門外竟站著個陌生人。“你是誰?”
來人一言不發,瞥了她一眼。小獅子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剎那間,她只覺自己是一片被捏在園丁指尖的花瓣,資訊一覽無餘。即便是面對曾經的白之使,她也沒有如此恐懼。
“砰”得一聲,門關上了。她恍惚中坐在地毯上,壓到尾巴。然而接下來的五分鐘內,羅瑪都沒察覺到痛。她忘了感受,忘了言語,忘了計劃的行動。
當她擺脫沸騰的情緒,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人早已不見了。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感受到莫名其妙的慶幸。他其實不在乎我。
小獅子晃晃腦袋,試圖搞清狀況。但當她回憶方才時刻,竟然無法確定,那時門外有沒有人在。她吃了一驚,不禁呆立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門又開了。“羅瑪。”一雙溫暖的手抱住她,撫摸她的耳朵,是“命運女巫”海倫閣下出現在她的面前。
“海倫。”羅瑪不知怎麼開口。
女巫不理會。“你睡醒了?”她緊緊摟住小獅子。“到時間了,我們走吧,去霍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