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過草屋頂時,蘇隱仍保持著推門的姿勢。
星瞳的藥力在識海翻湧,他能看見泥牆上每道裂紋裡嵌著的草屑,能數清樑上蜘蛛第八根絲的分叉——甚至能聽見三十里外山坳裡,蝕靈影衛靴底碾碎碎石的輕響。
“系統,顯示蝕靈族目標。”他喉結動了動,指尖按在眉心的推演紋上。
淡金介面浮起,畫面裡三團黑霧正繞著青牛部落打轉,黑霧中心偶爾露出尖喙——那是蝕靈族豢養的攝魂鴉。
而在另一重畫面中,石虎蹲在柴房角落,用匕首刮腕上的青紫色蝕骨紋,刮下的碎皮裡滲出黑血,正滴在一片刻滿咒文的龜甲上。
“原來他用部落生魂祭煉詛咒。”蘇隱的指節抵著桌沿,指腹被竹籌硌出紅印。
石虎之前總說他“妖言惑眾”,此刻看來,那敵意倒像是心虛的遮羞布——畢竟誰會對一個能算出“後山有兇獸”的算師百般針對?
除非這算師可能揭穿他的秘密。
窗紙被風掀起一角,帶進來幾縷山茶花的甜香。
蘇隱抬眼,正看見花靈站在門外,髮間的藍布帶被吹得拂過門框。
她懷裡抱著個竹籃,籃底墊著新鮮的芭蕉葉,葉上堆著幾個野山梨,梨皮上還沾著晨露。
“蘇算師!”花靈見他望過來,眼睛立刻彎成月牙,“我阿爹說你救了部落,讓我送些果子來。”她跨進門時,裙襬掃過門檻上的青苔,“對了...白鷹部落的人今早來換鹽巴,白鷹首領問起你,說想聽你講講‘算天’的本事。”
蘇隱放下算籌,目光落在她髮間晃動的藍布帶上——那是青牛族長夫人的遺物,花靈總說戴著能“聽見阿孃的聲音”。
他伸手接過竹籃,指尖觸到山梨的涼潤,開口時聲音放得很輕:“白鷹部落的熊將軍可曾說,白鷹首領為何對我感興趣?”
“熊將軍喝了三碗米酒才說的。”花靈蹲下來撥弄他桌上的算籌,竹籌相碰發出細碎的響,“他說白鷹首領上個月在祭天的時候,看見天上有‘血雲裹著星’,找了三個巫祭都沒算出吉凶。熊將軍說...說您上次算出兇獸潮的卦象,和白鷹首領看見的血雲有點像。”
蘇隱的指腹摩挲著山梨上的露珠,腦海裡突然閃過推演介面裡的另一幅畫面:青牛部落與白鷹部落的族旗並排插在山崗上,蝕靈影衛的黑霧撞在兩部落的防線前,碎成齏粉。
他垂眸時,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花靈,你明日可願陪我去白鷹部落?”
“我?”花靈的算籌“噹啷”掉在桌上,耳尖瞬間紅到脖頸,“阿爹說女孩子家不該拋頭露面...不過...”她忽然挺直腰,下巴抬得老高,“我阿爹還說,青牛部落的女兒要幫阿爹守家!蘇算師要談大事,我可以幫著遞茶倒水!”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沐風的身影撞進草屋,腰間的獸骨短刀撞在門框上,發出悶響:“蘇算師!我阿爹說你要去白鷹部落?帶我一起吧!我力氣大,能扛行李,還能保護花靈!”他說著擼起袖子,手臂上的肌肉繃成小丘,卻在看見花靈的眼神時,耳尖慢慢紅了。
蘇隱望著這兩個年輕人,忽然想起推演介面裡,青牛部落的篝火照在結盟的契約上,而契約旁站著的,正是沐風舉著火把、花靈捧著酒碗的身影。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星瞳帶來的感知力仍在翻湧,這次他清晰地捕捉到後山竹林的地脈節點在震動——那是靈氣匯聚的前兆,或許能用來佈置防禦陣。
“明日辰時出發。”他起身將竹籃裡的山梨分給兩人,花靈接過時指尖發顫,沐風則把山梨塞進懷裡,說要留著路上吃。
草屋裡的光線漸暗,蘇隱望著他們跑遠的背影,聽見花靈的笑聲飄在風裡:“沐風你慢些!別把山梨摔爛了!”
夜色漫進草屋時,蘇隱摸出懷裡的星瞳草莖——方才分給花靈山梨時,他悄悄把草汁抹在兩人手腕內側。
現在他能感知到,兩縷極淡的星光正隨著他們的腳步移動,像兩顆小燈,照亮他們回家的路。
窗外傳來烏鴉的啼叫,比白天更淒厲。
蘇隱推開窗,看見那隻羽尖染黑的山雀又停在老槐樹上,爪間的羽毛滴著血,在地上洇出個小血點。
他望著血點裡倒映的月光,忽然笑了——蝕靈影衛來得正好,等他從白鷹部落回來,正好讓他們看看,青牛部落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羔羊。
次日辰時,晨霧未散。
蘇隱揹著竹箱站在部落門口,花靈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裙,懷裡抱著裝契約的木盒;沐風扛著裝滿鹽巴和獸皮的麻袋,短刀在腰間叮噹作響。
青牛族長拍了拍蘇隱的肩,目光掃過兩個年輕人,嘆道:“早去早回。”
三人轉身走向山徑時,蘇隱回頭望了一眼部落的木牌樓。
晨霧裡,牌樓上的“青牛”二字若隱若現,而在更遠處的山坳裡,三縷黑霧正貼著地面,緩緩逼近。
山徑上的晨霧沾溼了麻鞋,花靈的藍布裙角已洇出淺灰的水痕。
她抱著木盒的手緊了緊,偏頭去看走在最前的蘇隱——他的竹箱在腰間輕晃,每一步都踩在晨露最重的草葉上,像在循著某種看不見的軌跡。
“蘇算師,你看那棵歪脖子樹!”沐風突然用下巴指向前方。
山道拐過石崖,一株老松斜斜橫在路中,松針上凝著的霧珠正簌簌墜落。
蘇隱抬眼的瞬間,星瞳裡閃過暗紅——松枝間藏著三團極淡的黑霧,正是蝕靈影衛豢養的攝魂鴉。
“花靈,把木盒給我。”他聲音平穩,伸手接過木盒時,指尖在她手腕內側的星瞳草汁上輕輕一按。
花靈只覺腕間泛起涼意,眼前的霧色忽然變得清透,連松枝後那幾點幽黑的羽尖都看得分明,驚得她倒抽一口冷氣:“是...是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