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白諾城的雙眼突然有了光芒,顧不得身上的傷,突然站了起來,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顧惜顏看著他又滲出的鮮血,輕輕點頭,說道:“真的,不過你不需知道我是如何懂得這門劍法,而且你必須聽我的,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保證一年後,你的劍法能與林浪夫並肩!”
白諾城說道:“自然,我也沒有完全奢望於他;若是一年後無功而返,我也有別的安排!”
聞言,顧惜顏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等你傷好以後,我們就開始;我能補償你的,只有這些了!”
白諾城聽了這話,面色複雜,說道:“你不必如此說……”
然而剛剛開口,顧惜顏卻已飛身離去。白諾城看著她飄散遠去的白色背影,愣愣的失神,喃喃自語:“一年麼?又是一年!”
……
韓子非的傷已好的七七八八,此時他正抱著兩株稀有的血蘭花往石窟一角的小小花圃走去。
即便來了兩月有餘,看著眼前這簡陋的石窟,粗糙的器皿,鼻子仍不覺有些發酸,他始終不敢相信,原本對生活用度那般講究的夫人,會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快三十年……
他抬頭望去,石窟中間有座陡峭土丘,土丘頂端有一座小小的石室,石室門前是一樓冰冷的棺材,唐伊伊仍舊擺弄著棺材上的藥瓶。
韓子非步法越來越緩,終究忍不住問出聲:“夫人,您這些年……過的……好嗎?”
聲音很小,彷彿在同自己說一般。
但是唐伊伊仍然聽見了,只見她手中動作突然頓住,接著淡淡笑道:“等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就知道沒什麼好與不好,只有安心不安心!”
接著,手中的藥瓶又動了起來,她繼續問道:“聶雲煞呢?他過得怎麼樣?”
天下能直呼此名者不多,她卻是其中一個,因為在天下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扶幽宮宮主,是武功超絕的刀皇、刀魔;但是在她眼中,他不過曾經的枕邊人、丈夫……
韓子非緩緩垂下頭,說道:“不好,雖然宮主嘴上不說,但是我們都知道,這麼些年過去,宮主對夫人早已沒了怨憤,只剩下思念;夫人,請您隨我回去吧!林浪夫已經給宮主下了戰書,我怕……”
說到此處,韓子非突然停住,不敢繼續說下去。
唐伊伊突然輕笑道:“你怕他輸?”
韓子非連忙搖頭:“不,不,雖然多年未見宮主再出手,但是我相信宮主是戰無不勝的!只是……只是我也聽說就在數月前,林浪夫在八十里桃源,只一劍就敗盡中原數十位頂尖高手,我不相信宮主會輸,但我怕他會受傷,而這天下唯有夫人能治療那樣的傷!”
唐伊伊聽罷,沉默片刻,說道:“修為境界到了他二人的高度,早已不是普通高手靠人數所能取勝的,所以不管是林浪夫還是聶雲煞,能一招敗盡天下英雄,並不為怪!只是……從我離開那天起,就註定我再不能回霧鷲峰;並非因為他恨與不恨,而是因為我問心有愧,無顏面對他!”
“夫人?!”
韓子非再想說話,卻被唐伊伊打斷,只見她撫摸著石棺說道:“非兒,若你真要帶我回去,就把我裝在這裡面……再帶回去吧!”
聽了這話,韓子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夫人,您兩次救我性命,子非便是再狠心,也不能對您不敬的!”
唐伊伊搖了搖頭,說道:“醫者,只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的命是老天給的,就像你與眾不同的根骨,讓你能練就一身傲視天下的輕功一般,這便是普通人沒有的命。罷了,既然你顧念舊情,不願殺我,那就留在我這忘情死墓,陪我說說話吧。”
眼眶溼潤,韓子非俯在地上點點頭,再不敢說話……
蘆風細谷,谷中的蘆花又開了,就連數月前被白諾城和顧惜顏兩劍斬斷的地方,也重新開滿了蘆花,生命的堅韌並非想象的那般脆弱。
忘不到盡頭的白色蘆花,在微風下輕輕搖曳,就像是一片偌大的雲海……然而天空卻沒有白色的雲朵,更不那麼單調,是五彩斑斕的天空,彷彿萬千五彩繽紛的花朵匯成的五彩斑斕的河流映著星光在流動,但這分明是白天,又哪來的星光,是劍氣!
顧惜顏的太清上劍,密如蠶絲,亮若青光,靈動如蛟龍。
只見她踩著蘆花凌空躍起,手中伊人輕鋒快若閃電,急如奔雷,伴著她絕美的身姿直向那霞光萬丈五彩斑斕的天空掠去,煞那間劍氣沖霄。
劍風在空中形成風壓,颶風在天空激盪出一個十幾丈寬大的窟窿,日光從窟窿裡登時透出,明亮異常,顧惜顏不禁偏頭眨了眨眼;突然五彩斑斕的天空從劍氣衝開的窟窿處形成一道氣旋,煞那間氣旋形成錐子,錐子又拉長,最後拉成寶劍和人影,萬千霞光瞬間凝聚,凌空落下,“轟”彷彿閃電伴著奔雷,落下的霞光瞬間將顧惜直衝霄漢的劍氣擊散,化作一圈清光,激盪開來……
這一式劍光落下,真好似泰山壓頂,又彷彿萬箭穿心;顧惜顏經不住身子一顫,轟然墜落,但她本不是尋常女子,她是古南海口中的崑崙第一高手。故而,雖然她身形墜落,手中卻不慌亂。
“噹噹噹當……”
白諾城從那劍光中衝出,手中縱橫劍彷彿也被煙霞所覆蓋,五彩斑斕真是美輪美奐;煞那間兩人又在空中對了十來招,顧惜顏突然身子一歪,白諾城以為她方才不慎受傷,連忙回劍伸手去拉,哪知手指還沒觸及她的衣袖,顧惜突然翻身撩起一劍,只見一道青光登時射出,一化二,二化四,四化萬千……
白諾城見狀,瞳孔猛地一縮,兩人近在咫尺,劍氣又快,此時想躲哪裡還還得及;立時大喝一聲“哈”隨即將寶劍擋在胸口,幾乎同時只聽叮的一聲,彷彿一聲金鳴,顧惜顏輕輕點出一指,正中他的劍身,將他連人帶劍打偏兩寸。
那劍氣瞬時側過白諾城的左肩,劈向了蘆葦盡頭的山峰絕壁,轟隆隆幾聲巨響過後,絕壁上留下幾十條十來丈長的深深的溝壑。幾乎與此同時又發出嗶咔幾聲,白諾城左臂的衣衫已然碎裂,肩頭又冒出幾挑血線……
再看他全身,此時幾乎沒有幾處完好無損的面板,佈滿了又淺又密的劍傷,有的已經結痂,有的正在流血,這是與顧惜顏對劍的結果。
定了定散亂的真氣,顧惜顏搖頭道:“你出劍時總忘不掉天墓殺劍的影子,然而天墓殺劍此時幾乎進無可進、已至極境,卻又無法進入仙上仙劍的新門,所以,你雖能勝我,能勝天下許多高手,卻終究勝不了劍聖林浪夫!”
她偏頭看向白諾城身後的蘆花和蘆花下的江水,沉默片刻,又道:“此時你的劍法,堪堪與十九歲時的林浪夫相提並論!”
白諾城曾經在忘劍廬見識過林浪夫的劍法,他如何不知,即便如此,聽了此話卻仍舊一驚!
但仙上仙劍飄渺無痕,他雖觸其門卻不得而入,天墓殺劍倒是信手拈來,但是至雁來羞之後心中雖覺餘勢未了,卻始終在難有精進,如此兩門劍訣竟然同時到了瓶頸。
白諾城咬著牙,手中的劍越握越緊,咯咯作響,許久才說道:“林浪夫的天賦確實驚豔,但我是我,我有如今的境界靠的也不是天賦,再來!”
……
渡明淵,又稱四季山,所謂一山融四季,絕非浪得虛名。
此時已至六月,渡明淵的山腳和山腰早已開滿了山花,芳香撲鼻,然而此時渡明淵的山頂卻依舊有些清寒。
傅青畫看了看懸崖外的雲海,縱身躍出,仿若飛鳥在那雲海中飛掠,模樣輕鬆很是嫻熟,如此輕功早已堪稱江湖一流高手。
不多時雲海越加的稀薄,原來她已踏在了一塊偌大的青石臺上,石臺後面乃是絕壁,絕壁之後更是高峰,正是天下第一高峰“指天峰”,據說高有萬丈,峰頂常年寒風刺骨、積雪不化,此正是四季山的來由!
傅青畫走到絕壁下,抬頭望去,只見雲霧鎖閉,透過雲層約莫可見高處山峰的黑影,卻幽幽忘不到盡頭。
傅青畫咬咬牙,目光甚是堅毅,突然她抽出寶劍,單手抓住絕壁下一根似乎從天際垂下的烏黑鐵鏈,猛地一拉,腳下蹬著絕壁向上掠去。
“叮噹叮噹……”
鐵鏈在山風下彷彿輕的就像一根風箏線,劇烈搖擺叮噹作響,“砰砰”傅青畫拉著鐵鏈,雙腳在絕壁上又猛地蹬出兩腳,身形再次拔高五六丈,又飛速將寶劍插入絕壁,手臂微微用力,寶劍彎曲,身子彈起已穩穩站在劍柄上,此時已到了方才所見之雲端。
她卻早已滿頭大汗,氣衰力竭,再抬頭一望,雲端之上還是雲端,雲端之外還是黑影,仍舊望不到盡頭。
“轟隆隆”
這時又聽天空轟隆作響,雷音滾滾,彷彿在凝聚一場盛夏的疾風暴雨,一聲驚動天地的雷鳴……傅青畫大口喘了喘粗氣,又搖了搖頭,呲的一聲抽出寶劍向下方落去,她的內力終究不足以支撐登上更高處。而且雷鳴落下,若恰巧轟擊在這登山的鐵鏈上,她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指天峰的峰頂,方圓有數百丈,極為平緩,山頂雖被積雪所覆蓋,卻並不單調,因為除了積雪和寒風,這裡還種滿了梅花。
鮮紅的落了一地,突然山風颳來,梅花雪花頃刻間混在一起在寒風中飛舞,但那站在梅花林中,白雪之上的人兒卻仍舊一動不動,梅花落在他的臉上身上,雪花凝結在他的眉梢髮間,他已許久未動,嘴唇已經乾裂。
忽然雷鳴滾滾,一滴水珠躲過寒風落了下來,就在葉郎雪的眼前,就在這時他忽然睜開雙眼,手中亙古恆無劍猛地向那滴水珠拍去,噗的一聲,水珠猛地射出,快若暗器,愣是在前面碗口粗的梅花樹幹上打出一個拇指大的窟窿,穿透而過最後埋入雪中。
葉郎雪劍疾如風,只見虛影不見劍身,他踏著詭異的步法在梅林中飛速穿梭,身似鬼魅,呼來逸去,仿若一道清風。
忽然彷彿一件物事閃過,只見中間那株梅樹啪得一聲攔腰被劈成兩段,定睛一看原來是亙古劍,亙古劍快若流星直向地面射去,然而劍尖剛剛觸及地上積雪卻突然停住,原來是被葉郎雪一把抓住,接著他手腕輕挑,腳下一扭,劍尖瞬間劃出一個圈,突然只聽“轟”的一聲炸響,劍下的雪花突然炸了起來,葉郎雪剛剛站定,炸起的雪花又給他落了一身。
“刷刷刷”
煞那間,劍式再起,葉郎雪的身體卻原地不動,彷彿完全只在加快揮劍的速度……
“轟隆隆”
彷彿就在頭頂不遠處滾動的雷音,轟隆做響,就像一頭猛獸在喘氣,忽然一道閃電伴著驚天動地的雷鳴轟然落下,直指站在指天峰頂的葉郎雪,他的劍卻越舞越快,幾乎就在閃電落下的同時,只聽他大喝一聲“殺”頃刻間長劍撩天,一道雪白的劍光霎時沖天而起,瞬間就與那將天地照的通明的閃電對轟在一起。
閃電頓時被擊散,劍氣直入雲霄,雷鳴漸漸偃旗息鼓;片刻後,暴雨傾盆而下,可還沒接觸到指天峰峰頂就已凝聚成了雪花,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