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城劍雪

第191章 真元重結筋骨續,魔障助得妖姬顯(上)

劫後鴛鴦世外山,玉人雙引洞中天。

真元重結氣海內,秘契又教筋骨連。

舊劍曾斷金玉誓,玄功今補月輪圓。

迴心院隔重巒雨,花開四十未展顏。

世事無常,福禍轉換之迅疾委實叫人難以預料。月前他還是個被囚禁於皇陵地窟中受盡折磨、功力盡失的廢人,如今不僅丹田重塑,筋脈再續,而且玉人交心,成鴛鴦好事。如此雙喜臨門,白諾城只覺否極泰來,渾身都是力氣。

靜謐的深山秘地,雲霧之中陡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嘯。嘯聲之大,如群獅齊怒,激盪山川,直貫雲霄,就連周圍深山密林之中的鳥獸都驚得四散奔逃。緊接著,伴隨著嘯吼餘音,一道灰影從厚實的雲霧中迅捷竄出,剎那間,無數道凌厲霸道的劍氣從灰影之中激射四方,直攪得周遭雲霧翻滾如沸。

迴心院中,顧惜顏抬頭望著在層雲中飛掠縱劍衣發飛揚的白諾城,心中憂喜交疊,極是複雜。喜的是他丹田氣海和四肢筋骨的康復進度可觀,一掃往日頹唐。憂的是他近日心魔障礙越加濃郁,失憶失智的次數愈加頻繁,唯恐哪日突破極限,便會化身失智狂魔,屠戮無辜。更不知又能瞞他到何時。

她偷偷撫摸了絞痛難當的腹部,心中的憂慮更深一層,有些事即在她意料之中又超出了她預料之外……

白諾城縱身雲中,耳邊疾風颳面,衣衫潑剌作響,他的周身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反而丹田和經脈中如有無數暖流撫慰,四肢斷掉的跟筋也已康復得七七八八,雖然縱躍翻騰時仍有些刺痛,但是完全在可以咬牙忍受的範圍。

他擰腰飛斬,突刺撩掃,毫不吝嗇得想要將渾身的內力全部用盡。那從被秦夜毀去丹田、斷掉四肢經脈,到囚困皇陵地窟以來的鬱悶陰霾,好似頃刻間一掃而空。他手中神兵亙古劍,身懷絕藝仙上仙,再加上如今長春宮的神秘內家玄功助他重塑氣海丹田、再造根骨筋腱,那種可以自我掌控局勢的感覺似燎原星火,再次迎風復燃。

以他推測,只需再過幾個月,所有的傷勢都可完全康復。再調理些時日,等他修為盡復,一旦重新出山,中原九州當無人是他敵手,哪怕面對林碧照和劍首這樣的頂尖高手,也有一拼之力。

就在他的自信達到鼎盛沸騰之時,一道道撕裂心魂的尖叫聲忽然在神識中如雷霆炸裂。只是一瞬,眼前再沒有翻滾雲海和如畫群峰,仿若乾坤倒轉,虛實逆亂,好似之前的種種都是黃粱一夢。

夢醒之後便又回到了那個叫他心驚膽戰的深窟湖底……不,不是湖底,這次猶有過之,是被人用冰冷刺骨的粗壯鐵鏈牢牢得縛在了本已被他斬斷的‘苦海無涯碑’上。周圍不是清澈冰冷的湖,而是烏紅濃稠、滿是腐爛殘軀、腥臭作嘔的無邊幽冥之海。

耳邊咕嚕聲響起,一隻只枯瘦乾癟又骯髒的手從碑下的海中探出,緊接著一群腐爛半朽的活死人爬出濃稠腥血之海,身如提線木偶,踉踉蹌蹌向他撲來。這些人他都見過,是:柳方悟、陳敬臺、姑紅鬼、凌虛鴻、弓布、王蕭、張真、杜雅苑、柳老媽子、李君璧……還有渡明淵中前些日子喪命於他劍下的阿吉、梁百川、劉同林……

人如山牆,密密麻麻,圍了一圈又一圈。

這些人都似埋入土中數載,卻腐而不死,因怨復生的惡靈,都滿目猙獰地撲向他,張開紅舌青牙,一口一口撕開他身上皮肉筋腱,撕碎五臟六腑,嚼碎四肢百骨。

密集如群峰出動的咀嚼聲在耳邊迴響不絕,寸寸撕裂、皮開肉綻的痛處在全身毫無間隙的次第傳來,層層疊加,以至刀鋸斧劈也不能及,油鍋冰山也不能比的極致之痛。

幾十雙碧綠幽藍的惡鬼之眼和半腐流黃之臉近在眼前,獠牙巨口噴出灼熱腥氣瀰漫鼻尖,頃刻間一聲驚恐極絕的慘叫聲從無形無質的神識之海,傳遞到現實中的口鼻舌喉:

“啊……”

從雲中傳來的這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登時將顧惜顏驚醒,熟悉的聲音也一瞬間將她拉回幾十年前,拉回到那些讓她驚懼得蜷縮著弱小身軀、在角落捂著耳朵不停哭泣的日夜。

雖然早已做好準備,可同樣的聲音再次穿越時空在她耳邊響起時,她仍駭得全身發抖,抬頭一望,就見白諾城似斷翅飛鳥,從高空急速墜落。

她立時起身欲接,然而雙手雙腿和腹部丹田頃刻間傳來一陣撕裂劇痛,叫她痛得滿頭冷汗,再想接住只覺有心無力。耳邊風聲大作,眼看白諾城就要實實得砸在堅硬地面,忽然見他凌空擰腰,翻身旋轉,竟然如貓兒似得穩穩落地,不惟身姿無比優雅,聲音也極是輕柔。

顧惜顏長舒一口氣,吊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下,連忙撐著石桌一瘸一拐得蹣跚過去。然而,就在她距離白諾城還有五六尺時,白諾城忽然抬起頭來,熟悉的臉上卻再沒了往日的柔情繾綣,竟是一臉叫人脊背生寒的邪魅冷笑。

頃刻間,她如被雷擊似得止住身形,她知道藏在白諾城身體裡的邪祟已然重現。她偷偷在身後併攏雙指,此時她身負傷勢,掌不能成,劍不能使,唯有“天尊指”或許還餘留一搏之力。

“四肢筋骨裂傷,丹田真氣逸散,十不足一。如今你這樣子,還能與我鬥麼?”

“白諾城”冷冷一笑,堂堂七尺男兒脫口而出竟是邪魅女聲,說著他便自顧自的端坐在石凳上,繼續說:“我原以為你該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只是個樣子好看些的蠢女人,怎麼點也點不透。”又低眉瞧了瞧顧惜顏額頭岑岑冷汗,問:“為一個臭男人,犧牲到如許地步,值得麼?”

顧惜顏眸中冷光倏凝,沉聲呵斥:“不管你是誰,我勸你早日脫離他身軀,我已為此做了十足準備,寧願拼個同歸於盡,也絕不教你驅使如意。”說罷,竟然將原本藏在身後的凝氣指法慢慢抵近自己咽喉,玉容冰冷,態度決然。

“哈哈哈……”

“白諾城”先是一愣,接著竟然肆無忌憚地搖頭嘲笑起來。“真是好傻的女人!看來你也只是一知半解,這‘鸞鶴同春’到底是何用處,竟也弄不清楚,稀裡糊塗便亂用一通。”說著,他眸中邪光一閃,又道:“到今時今日,竟然還敢要挾本宮,當真是不知所謂。既如此,我便讓你瞧瞧,是否你真能與我‘同歸於盡’。”

說罷,手中寶劍一翻忽然往自己左臂上一劃,一道兩寸長的血口便似硃紅潰堤,頃刻間便溼透衣襟。

“你……”顧惜顏見他忽然給自己割了一刀,不由得驚撥出聲,緊接著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竟然完好無損,沒半點異樣。不僅眉頭緊鎖,一時不知錯誤究竟出在哪裡。

自從結成歡好、同修秘法之後,她的丹田和四肢筋骨便詭異的出現傷口,無論位置、傷勢表徵都與白諾城一模一樣,反而白諾城的傷勢急劇好轉,速度出奇得快。這玄妙的樣子,就像是秘法將白諾城的傷勢一分為二,讓她為白諾城分擔走了一半的傷勢。

這完全印證了古冊上描述的“傷毒共分,兩者皆存”的說法。可眼前女子的作為,卻又似乎告訴了她,“雙絕情蠱”或者說是“並謝相許之誓”乃至她口中的“鸞鶴同春”,似乎只有同生之能,而無共死之玄。

但轉念一想,又覺似乎不能因此就完全認定古冊上記載有誤,畢竟古冊上只說“千里共情而死”,並沒說會“異體隔空同傷”,只是想到如今自己受傷,功力大減,對方又重新佔據白諾城身軀,敵強己弱,不宜在此時繼續針鋒相對、刺激對方。

見顧惜顏盯著自己,陷入久久沉默思量,只當方才這一招狠辣決然的手段已然將她震懾住。想了想,“白諾城”又撫掌笑道:

“啊,我明白啦。你知道一旦等這小子練成了內家玄功,便非你所能控制,故而想在他未成之時便提前靠上一道枷鎖。若是事態往最壞處發展,你便做好了與他共赴黃泉的準備。可惜啊可惜,時過境遷,‘鸞鶴同春’的妙用竟然誤傳至斯。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小情郎若不是笨得出奇,倒也算十足相信你。明明一部釋教秘法,被你說成道門玄功,竟然也能不疑不問。”

“你到底是誰?”顧惜顏無意與對方東拉西扯的糾纏,徑直斥問。

他背過身去,冷冷一笑,道:“按理說,你是沒資格知道本宮身份的。不過,既然要你為本宮辦差,倒也不必隱瞞。你聽好了,本宮便是大周第一帝后——複姓‘南宮’單名一個‘婉’字。”

(朝歌妖婦——南宮婉?!)

顧惜顏眉頭一挑,心中如掀巨浪,只覺駭然。直過許久,山風鼓袖,陣陣刺骨涼意才讓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低聲質問:“南宮婉是大周立國之初的人物,過世已愈六百年,你……”

“白諾城”挑眉笑道:“你不信?也罷,你信與不信,本沒半點區別。只要你為本宮辦成交代你的事,我自然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小情郎。”說著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粗布麻衣、簡易草履,露出滿臉鄙夷說:“這臭男人的身子呆得實在彆扭,本宮早想移舍他處。”

顧惜顏娥眉緊鎖,凜然質問:“你倚仗邪術妖法,附身別人之軀,害他心性大變,鑄成大錯。如今,又說這些荒誕謬論,竟妄想我相信你?”

“當真愚不可及。”

南宮婉低哼一聲,冷冷笑道:

“你說我害他心生魔障,鑄成慘禍。此說真是可笑至極。本宮剛剛脫困出山,怎會認識那叫做‘渡明淵’的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本宮即不知其名,也不知其立宗根基之所在,更是無冤無仇,本宮如何要去那裡屠山滅門?是他,是你小情郎心底最深處的恨,是他自己心底的魔,指引著自己的身軀和殺意去的。本宮嘛,哼哼,不過順水推舟,成人之美罷了!”

顧惜顏被她一堆搶白說得啞口無言,更可怕的是她心中細細一想,也覺對方所說並非全是沒道理的推責。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