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城劍雪

第193章 何薄手足,問鼎維艱

盜人財物,竊功貿領者,斬!

凌辱鄉民,逼姦婦女者,斬!

謠言鼓動,禍亂軍心者,斬!

聞鼓不進,鳴金不退者,斬!

見傷不救,見敵先潰者,斬!

拖傷詐病,遇戰即退者,斬!

御下不嚴,輕慢上官者,斬!

故而雖然毒氣籠罩,似索命修羅,軍士們也沒讓這些內侍乘機逃出去,周圍駐守的軍士們聞聲而來,一批批魚貫湧入,死了一批,又衝上一批,遠處放箭,近處刺矛,愣是將內侍們逼回院中。直拖到水龍隊和凌寂聞訊趕來。

水龍隊不住往院中灌水,沖淡籠罩的毒氣。凌寂成名絕技乃是“六合撕碑手”,剛猛悍絕,他用井水澆透全身,同時凝神閉氣,以罡氣護體,孤身衝入院中,一一掌斃餘下內侍,獨獨留下為首的司禮監首董威。

董威被凌寂掐住脖子按在枯死的榕樹上,滿臉憋得烏紅,雙眼暴凸,駭人的模樣就像眼珠就要掉落出來似得。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是誰殺了客行南?”

滿身血漬、溼發披面的凌寂灌足內力,聲如獅吼,直震得董威口鼻竄血。

見對方嘴裡嗚嗚怪叫,他略微鬆開手中指力,董威立馬劇烈地咳嗽起來,轉眼喘息片刻,卻既不是求饒,也不是回答,反而冷笑著辱罵起來:“亂臣賊子!爾等包藏禍心,妄圖禍亂朝廷,凡我大周子民,人人得而誅之。”

“我看你能硬到幾時。”他左手探出,一把抓住董威右臂,猛然用力,竟然連臂帶袖整個生生扯斷,鮮血濺出一道長虹。

“啊……”

滿院登時響起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閹狗,你還有一手兩腿、雙目雙耳、五臟六腑,再不說,老子叫一處處慢慢品嚐。”

凌寂滿以為如此手段定能拷問出訊息,沒想到那董威雖是去勢閹人,卻竟然真是個鐵脊樑、硬骨頭,一口唾沫混著鮮血吐在凌寂面上。凌寂也不與他廢話,抬腳便踢中他右腿膝蓋,骨碎肉爛,只留一段空皮,半根小腿便這麼懸吊吊的搖晃著。

“老子有的是時間陪你。客行南嘗的苦,老子讓你十倍百倍的挨個嘗一遍。”

董威這下卻痛暈了過去,凌寂絲毫不給他喘息時間,指如鋼針,一把戳入腹中亂攪,愣是將痛暈死過去的董威又折騰甦醒。繼續聲如暴雷得吼道:“快說!”

“早……聽說你……跟費恩寬的私交最好,看來……看來是真的。”

這次董威卻不破口叫罵,喘了幾口粗氣後,反而一股子陰冷邪笑,說:“近水樓臺,不知道,你嘗過沒有。好香啊!”

“你說什麼?”

董威伸出血舌舔了舔嘴。“陛下恩賞,我們這些奴才嚐了嚐費城主的肉味,真是香極了,就像……啊!”

凌寂一把抓住董威的右臂斷裂處,猛烈撕扯起來。“是狗皇帝?!”

董威忍著劇痛呵斥道:“陛下仁治,爾等世受君恩,卻不思報國,反而和外海蕭賊一樣擁兵自重,意圖謀反。陛下寬仁納賢,恩賜李易,拔擢費恩寬,他卻不識時務,翻什麼陳年賬,修什麼‘閉口禪’,企圖逃脫不成,竟想弒君。如此逆賊狂徒,陛下自然該賜他個‘有眼無珠’,賞他一幅‘狼心狗肺’。凌賊!天理昭昭,你今日殺我,日後我董威之名自有青史留筆,而你……哈哈哈,遺臭萬年,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為人唾棄。”

說罷,猛然張嘴,竟欲咬舌自盡。凌寂反應何其迅疾,手中猛然用力,手背又向上一頂,叫董威口不能合,更別說咬舌自盡。“閹狗,老子說了,你要死也得先嚐一遍我幽州囚牢裡的七十二門刑具。”

董威僵著脖子咯咯怪笑起來。“凌寂,你東一句閹狗西一句腐人,我瞧你還沒來得及去看看費恩寬那狗賊吧。哈哈哈哈……陛下聖恩,留了他個全屍。可不止奴才們氣不過,九泉之下的付大人也氣不過啊,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便瞞著陛下撒了撒氣。奴才們沒有的東西,我們也替費恩寬去掉了。”

凌寂雙眸瞪圓,似乎猜到了什麼。

董威繼續陰笑著說:“不過他比奴才們還慘,奴才們的寶貝至少還有個明明白白的去處,日後一起埋了,下輩子還能做個全乎人。他的醜東西,哼哼,被奴才們切下來餵了山間野狗。下輩子他缺的物件,就去狗身上借吧。哈哈哈哈……”

說罷,登時濺著星星血沫唾液,狀若瘋癲的狂笑起來。

“啊!”

“且慢!”

喝止聲與暴怒聲幾乎同時響徹小院,然箭已出弦,更何況是撕碑裂玉的盛怒極招,豈能說止就止,批發狂怒的凌寂朝著董威當頭一掌落下。

剛猛的掌力從董威的顱頂直貫足底,勁力似雷霆卸地,董威全身的骨結瞬間碎成齏粉,腹內五臟六腑、百節愁腸頃刻間融成血水,全身混似一個灌滿水的大皮囊癱在地上,黃白紅三色血水從腔竅口鼻中流出,頃刻就灌了一灘。徒留一張軟趴趴貼在地上的衣裳皮囊。

如此死狀,莫說國醫聖手,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過來了!

李易率領幾個心腹匆匆趕到,恰巧撞上這一幕。奈何呼之不及,一眾內侍已然全部斃命。

凌寂自知魯莽惹禍,撲通一聲單膝跪地道:“請主公治罪。”

李易深吸一口氣,彎腰把臂將他扶起。“你不是在離陽府守著南宮嗎?”

“回主公,南宮醒了。屬下本想來稟告主公,恰巧碰到這事。”凌寂咬牙道:“這些閹狗說客行南已被仁宗刺死,屬下一時魯莽,請主公降罪!”

王湛勸道:“凌寂與軍師相識已久,親如兄弟,如今軍師蒙難,凌寂一時氣急,這才殺了這幫閹人。還請主公念其素來忠勤,情有可原,暫且記下,讓他日後將功折罪。”

“請主公開恩……”

“敢問主公。”誰知其餘幾人求情的話還沒說完,凌寂便忽然抬首打斷。他昂著頭顱,一雙佈滿血絲的眸子盯著李易,問:“客行南死在狗皇帝手中,主公是否為他報仇雪恨?”

李易點頭道:“軍師替我出征,亦為我而死,我已決定率軍東進,為軍師報仇。”

“屬下願為先鋒!”凌寂目綻精光,赫然抱拳。

其餘幾人各個面面相覷,心中思量卻並不一般。有如刁霖之輩的年輕將領,欣喜期待急於建功立業者,也有如王湛這等老將,覺得操之過急頗有憂慮者,只是如今李易下定決心,旁人不敢相勸。

“主公且慢。”

誰知又是蕭邢再次出言勸阻,道:“末將以為,此事尚有諸多蹊蹺之處,還需詳查。若是查證屬實,真是狗皇帝害殺了軍師,也須點齊糧草軍械、對作戰計劃多加商議後,才宜動兵。”

“蕭邢,你貪生怕死麼?”凌寂豁然起身,冷光如刀似劍,直視蕭邢。

“烈生何出此言?「聖人因天時,智者量民心,是故舉天下之重,而輕性名之薄。」軍師的教導猶在耳邊,你忘了嗎?”

蕭邢不僅絲毫不讓,反而迎面踏近一步,繼續駁斥道:“你如今急怒攻心,已失常智,我本不願與你爭辯。但,兵戈戰和乃是大計,你先殺內侍,此時又急切力薦主公冒然用兵,我不舉告你個裡應外合、包藏禍心便算顧及同僚之情,說你是因私廢公也儘夠了。”

“你……”凌寂被他駁得滿目赤紅,雙拳崩得劇顫,那樣子彷彿若不是李易等人在場,立時便要與蕭邢鬥個你死我活方能解氣。

“放肆,都給我閉嘴!”

李易書生弱體,盛怒之下的吼聲竟也駭人。他闔眸深吸,片刻後面如冰霜得冷冷問蕭邢:“你可知軍師效命本將左右,有多久了?”

蕭邢退後一步,躬身道:“若末將沒記錯,軍師入長陵公府領職四年,之前以幕賓身份侍奉主公又約莫十來年。”

“烈生呢?”

蕭邢看了看氣得渾身顫抖的凌寂,又似不服輸的偏過頭去,低聲道:“二十餘年。”

李易道:“十七年,軍師為本將奔波南北已然整整十七年。如今陳煜害殺軍師,如同殺我父母兄弟,如何能忍?如何能等?烈生護我周全,時間更早,足足二十三載。若他有意害我,你們只能與我相識於九泉,而不是此世此間。我心意已決,你休要再勸,否者本將以輕慢上官、挑撥同僚治罪。”

刁霖拉了拉蕭邢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多言犯上。誰知蕭邢卻不聽從,抱拳道:“末將跟隨主公左右,雖不及烈生和軍師,業已七載,末將做不到有諫言不報,有異議不說。末將再請主公三思……”

“混賬!”

李易一把將手中青竹手杖摔成兩節,吩咐道:“你們先去離陽府,我隨後就到。”說著手指著蕭邢道:“你跟我來。”

說罷便往屋子裡走去。刁霖臨走之前皺著眉向蕭邢搖了搖頭,低聲道:“主公心意已決,莫再多言惹禍。”

片刻間,一群人便離開了小院。只留二人一前一後進得屋子,蕭邢反手閉上房門。

李易自顧自的坐上椅子,仰頭闔眸,似要卸去滿身疲憊。半晌才長嘆一聲,好似自言自語地問:“是不是太無情了?”

蕭邢輕輕搖頭,低聲答道:“主公愛惜部下,親如手足。無情的……是末將。”

“要委屈你了。”

“能為主公分憂,是屬下分內之事。”

李易嘆道:“忒簡單的道理。凌寂一時怒火攻心,刁霖年輕貪功,他二人都沒有看破。王湛或許看破了,可他一心想與袁公昭鬥個高低,也沒說出來。只有你……這幽州軍中,只有你最像我。逐鹿本就不易,問鼎更是艱難!”

他冷笑著搖頭,說:“軍師何其聰慧,怎會在此時刺殺陳煜,給他向我發兵的把柄。反之亦然。陳煜絕不會賜死軍師,反而會想法設法拉攏他,再不濟,也得廣佈謠言,伺機挑撥分裂我等。他要向蕭山景動兵了,此時為免腹背受敵,正需要安撫我。就如袁公昭送回南宮,也是這道理。只有蕭山景,最希望將我拉進來,最好先和陳煜打個兩敗俱傷。他孤居海外,佔的天險,更易得漁翁之利。”

“主公英明。”

“此次你率軍南下,又秘會了劉梓益。以你之見,日後我們該從何處入中州。”

蕭邢毫不遲疑地答道:“蜀州如今生變,雖然劉梓益口口聲聲效命主公,但那老匹夫蛇鼠兩端、內懷窺窬,已不能盡信。屬下料定,若有朝一日主公與仁宗開戰。若主公命他合兵夾擊,他必藉故拖延。反之,若仁宗命他北上,他多半見我軍旗,便佯敗交差。等到局勢大定,他才會傾出大軍去討伐輸了的一邊。”

“說得好。以你之見,破局關鍵還在青州?”

蕭邢又搖頭道:“青州多群山,易守難攻,如今又把持在袁公昭手中,他必廣駐營寨,以靜制動,挫我鋒芒。末將以為,日後兵入中原,最後還是會落在北涼。”

“墨城。”李易點點頭,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軍中有你這樣見識的人,不多了。蕭邢聽令。”

“末將在。”

“你衝撞上官,本該革職查辦,念你效力多年,素有功勳,著貶為羽林校尉,三日內去西涼赴任,到田老將軍帳下效命吧。”

“末將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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