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城劍雪

第198章 源始太上,石內秘章 (上)

“你當時可有什麼奇妙感知?”

顧惜顏蜷在白諾城的懷中,低聲問:“那天夜裡,南宮婉突然瘋了似得憑空答話。沒過片刻,你便重新奪回主導。我這兩天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到底是什麼緣故。”

白諾城沉思片刻,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當時我就感覺自己像是被囚禁在鴻蒙虛空一座無形囚牢之中。周圍的雲氣比鐵砂還沉,動不得身子,喊不出聲音,不過我卻能聽到了南宮婉的聲音,感覺跟你一樣,她像是在跟什麼人對答。沒過多久,南宮婉的神魂如被重擊,對我的控制便盡數落空,我這才乘機奪回主導。那感覺……”

他擰眉細想片刻,續道:“那感覺,說起來很奇怪,就像活在夢中,夢中的自己知道這是夢,可就是睜不開眼,更醒不來。直到一縷清風也拖入夢來,不!不是清風,南宮婉形容的很對,是一道劍氣,一道無形無質、由實化虛的劍氣殺入夢中,將混沌識海絞得粉碎。”

“這麼說,是這一道神妙玄異的夢中劍氣救了你?”

“不!”

白諾城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我總感覺,那夢中奇劍不是為救我而來,甚至可能不是為南宮婉而來,是為殺我。只是南宮婉陰差陽錯寄付在我的身上,而她能擋住這詭異的夢中一劍,雖然輸了,但是卻也救了她自己,也救了我。我當時只感覺,魂魄都要碎散,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錯不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顧惜顏明顯感覺原本結實溫熱的胸膛都涼了許多。是那種心有餘悸的膽寒由內到外的表現,她伸手環抱,白諾城的腰後衣衫果然被冷汗浸透。

白諾城感覺到了她的動作,低下頭輕聲安撫滿面疼惜的愛人,道:“這已經超過了我們對當今武學的見識,甚至現在想來,我都覺得自己講的真的只是一個夢,或者是一瞬間各種機緣恰逢、不能復刻再現的離奇錯覺,那魂飛魄散、性命懸在頃刻的感覺,一點也不真實。或許也可能只是我們想多了,你不必為此擔憂。”

“不是錯覺。我當時也感覺到了,在南宮婉搏命抗擊的一瞬間,我也感覺自己頃刻就要死去的恐懼無力。”

顧惜顏深深皺眉,說:“我有種感覺,那是一種我們不曾見過、甚至不曾聽過的絕世武學。我記得,當時南宮婉說是有人將一門喚作《斷息遊神》之術的玄功與劍法相融,才有這等神妙武功。她當時甚至以為這施展之人,便是聶雲煞。可見在她心中,能有這樣修為的人,至少將近化境的絕世高手。可聶雲煞的絕學乃是七殺刀,他心高氣傲,鄙視天下,要他改弦易轍,我看很難。也就是說,這施展之人,極可能另有其人。天下劍法超絕之士,中原有號稱武林第二的林碧照,還有……還有就是十劍士之首,不知是否是他二人其中之一。”

說著,又想起那夜在禪寂寺中,卜卓君表現出的武功修為也非同小可,又道:“卜卓君藏鋒已久,雖然出招既驚人,但我想他還沒達到這樣的境界。否則,只要知道我們的位置,就不該耗費功夫與我周旋搏命才是。再則,他也沒有對你下殺手的立場。”

“罷了。胡亂猜疑毫無用處,等我稍作休息,待你我功力盡復,無論林碧照,還是劍首,都可當面質問。”

白諾城看了看翠綠蔥蔥、林廕庇天的山道,又看了看就要西垂的落日,說:“看來我們得加快腳步,儘快下山找一間客棧歇腳。”

……

青石階梯的山道上,下山的人影越來越近。道旁一叢高大的樹陰後,幾人正竊竊私語。

“大師,你若是去街上占卜問卦,指定賺得盆滿缽滿。”

說話的是一位手擒單刀、皮甲勁裝的男子。他豹須銅眼,身形精裝,低身伏在樹叢陰影后,活像一頭就要撲出的猛獸。

“阿彌陀佛。”緣明和尚燦燦一笑,似鬆了口氣得說:“看來這是天意,貧僧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竟然真讓撞見了。滅門巨禍不可輕易裁定,還是要與他當面質問清楚才是。”

旁邊又一個左臉上帶著一道恐怖刀疤,左右臉大小全不對稱的中年男子卻全無笑意,只是拖著一貫僵硬的低聲說:

“問清楚?幾位該看清楚才是,咱們猜得沒錯,的確是他。大師,恕我直言,從他現身開始,兩派滅門慘禍是何人所為,已經不重要了。總之,不會是他,也不能是他。晚輩的意思,想必大師清楚的很。拿兩派與天下比,直如萬山飄一葉,滄海失一粟。

“晚輩想說的是眼前的麻煩,我們留得下人,便是好運。若留不下人,或許便是走到鬼門關了。這人,走不得,殺不得,最好傷也別傷。攻不能傷人,守還得保命,最後還要將人安安穩穩帶回去。不知大師和張老先生,有何妙計?”

緣明和尚看著身旁的羅森、申血衣和張青三人,見他們都不約而同得瞧著自己,思量片刻便道:“三位,你們先引開他,貧僧饒過去,先把顧女俠救走,她雖脫離崑崙,但畢竟是元老弟子,可不能有閃失。再者,到時拼鬥起來,束手束腳,也是不妙。羅森統領的佛海潮音獅子吼,貧僧是親眼見過的,若是統領能驟然發難,震得他心神鬆懈片刻,便看咱們有沒有點穴鎖人的機會了。”

張青斟酌片刻,點頭道:“大師所言在理,大師可饒到後面救人,兩位現身引開他。我先在暗處觀察,不能咱們四人一股腦的都現了身,萬一臨敵不順,有機會出其不意時,至少還留下後著。”

若不是通古劍門歷來為仁宗所親信,否則張青如此說,旁人一定認為他是貪生怕死,隨時做好了逃命的“後著”。

四人分工明確便各自分頭行事。申血衣和羅森縱身躍出,便一左一右攔在了下山路上。

“太……白公子,久見啦。”申血衣率先抱拳。

“你是?”白諾城皺眉問。

申血衣濃眉一軒,心中微驚,全然沒料到白諾城竟會忘了自己,便身子微屈,拱手道:“在下申血衣,曾領職殺神殿副殿使,有幸與公子有過一面之緣。”

白諾城皺著眉苦索記憶識海,約莫有幾分模糊記憶,可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目光又望向另外一人。

羅森咧嘴一笑,也拱手抱拳:“在下羅森,人送外號‘羅三絕’,公子既然記不得申血衣了,區區在下便更不足掛齒。當初公子威震京畿之時,在下外出公幹,與公子緣鏘一面,可謂生平至憾。”

白諾城似毫不在意,步伐不停只管向前,行至一架在山溪上的青石拱橋時,申血衣忽然運功喝道:“公子。我二人再次恭候,是為了送公子回宮的。”

前行的腳步忽然站定,白諾城說:“我自會回去,不過看是我一個人,還是提著你們的人頭。”他輕輕將顧惜顏放在拱橋石階上,直視身在五丈開外的兩人,冷冷地說:“在我還能控制之前,趕緊滾。”

“公子……”

申血衣剛剛說出兩個字,只見白諾城身形一晃,連忙抽劍欲擋。然後劍出未半,忽然被一隻打手攔住,連人帶劍猛然向後推去。還沒從那瞬間就佔據視野人影的快絕身法中反應過來,耳膜中就被連片爆竹般的鑌鐵撞擊聲充滿。

羅森出刀迅猛,一把拉開申血衣後,立馬環首連斬。銀白的刀光密集,像是周身罩了一口銀色大鐘。這正是羅森的絕技:“萬劫鐘鳴刀”。

刀法迅疾綿密,毫無破綻,任何兵器打在上面,都會被迅疾的迴旋之力彈開。

沒過三兩息,原本銀白的快刀金鐘忽然變的殷紅。

“羅三!”

申血衣驚呼一聲,縱身挺劍來助。然而,他手中長劍距離白諾城尚有數尺距離時,快刀金鐘的防守忽然被一劍轟散。

羅森仰頭噴出一口血箭,便向後倒飛撞在他身上。申血衣心中大駭,生怕白諾城乘勝追擊,一劍貫穿兩人。他左手探出將羅森的腰帶一扯,往自己身後拉去,同時看也不看,僅憑直覺向正前方刺去。

長劍穿透人影,可惜沒有絲毫血跡湧出,白諾城竟然在長劍近身的剎那間,陡然憑空止住身形,又飛速向後折返而去。這詭異快絕的身法,直駭得申血衣、羅森二人心頭冰涼。

二人落地時踉蹌後退,幾乎雙雙跌倒,好不容易站穩身形,這才看清,羅森的全身密佈了十幾處劍傷,有長有短,有淺有深,毫無規則。方才銀白快刀金鐘上突然湧上的殷紅,竟全是從羅森身上灑出的鮮血。

一劍多重勁,還有能穿透“萬劫鐘鳴刀”防禦的霸道劍氣,這是“天墓殺劍!”

這時二人絲毫來不及回味,只看本來饒到後方去救顧惜顏的緣明和尚,根本來不及救人。就在他與顧惜顏距離只有數尺距離之時,白諾城那幽魂鬼魅似得身影便忽然閃近。

“白施……”

一個“主”字還未出口,緣明和尚倉促之間推出的一記“金剛斷玉手”便硬接白諾城一劍。

淬鍊磨礪三百載,亙古劍何其鋒利,莫說“金剛斷玉手”,便是碎星掌和怒仙掌也不敢徒手硬接。寶劍似切豆腐般刺入掌中。白諾城這才幽魂似得落在石橋上,他挺劍爆步前衝,緣明和尚只能順勢飛身極退。眼看後背就要撞上山崖,他右手一把抓住亙古劍,左手再出一計“金剛斷玉手”,直轟白諾城腰腹。

“不要!”

顧惜顏嘹亮的乞求哀鳴聲中,白諾城仰天狂嘯,左手卷袖推掌,正面以掌力相接。

兩掌硬接,好似巨鼎撞上巨鍾,一道震天撼地的巨響滾動山林。緣明和尚身子倒飛而出,實實撞在山崖上,直撞得山上滾石落塵,若非他一身雄渾內家功夫,恐怕這一掌一撞,五臟六腑都要震碎。饒是如此,也震得頭暈眼花,雖然勉力依靠崖壁站立著,可雙腿打顫,宛如風中擺柳。

白諾城也應勢猛退十數步,後背撞斷石橋欄杆,他卻沒落下山溪,而是轉身一躍,凌空回身斬出一劍。見三名同伴幾乎都在一瞬間便失去了再戰之力,請纓作為“後著”的劍山老鬼張青被迫使出了最後的看家本領,他使得是十絕劍中的“逐波疾劍式”。白諾城轉身斬出的這一劍,仍舊是天墓殺劍。

天墓殺劍中有兩式絕技,其一便是藏在一劍多重勁中的無形殺劍氣,就是方才破開羅森鐘鳴刀體的“破萼葬兇式”。姑紅鬼就喪命於這一劍之下。其二是曾經在飛仙關對戰傅霄寒之時,只施展過一次的“雁來羞”,也被傅霄寒稱為:“破相生蓮式”。

前者為殺而出,後者極死而生。十絕劍震古爍今,又親眼見過十劍士之難敵,白諾城此時所出,便是天墓殺劍的終極一招。

一道耀眼奪目的淨白豪光照得張青瞠目圓瞪。那一瞬間,彷彿老皺的肌皮重煥緊緻生機,灰白的枯發再變青絲年少,四肢百骸輕若雪絮。周身孑然,無聲名榮辱牽累,心中透剔,無七情六慾糾纏,身登梵音低吟、清淨無垢的夢裡佛國。他幾乎就要棄念跪服……

“吼——”

一道似雷霆炸裂的吼聲穿透耳膜,直灌靈臺。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他瞬間清醒過來:他這樣的人,便是死了也不配入淨土極樂。逾一甲子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一道引人自棄自遺,為施展者絕地奪勝求生的絕妙劍境。

這劍能接不能避,能進不能退,他緊閉雙目,在淨白豪光中逆勢推劍。直到腰腹、胸口中傳來一陣猛烈劇痛,整個人轟然倒飛,豪光也倏然遠去。等他目光恢復視物的能力,引入眼簾的已經是不斷向後倒退的樹林和在吼聲中被震落的簌簌青葉。

緣明和尚右手攬著他在林中飛掠,兩道血跡在空中拖成長線……

“都敗了?”張青用盡全力才問出這四個字。

緣明和尚點了點頭。“早料到白施主的武功修為今非昔比,可沒想到竟達到如此地步。”

“那二人呢?”張青又問。

緣明和尚搖了搖頭。“申血衣和羅森二位統領,在危難之時挺身相護。若非羅統領的獅吼功出其不意,料想居士與貧僧也難有生路。怪只怪貧僧學藝不精,倉皇之際,只救的下張老居士一人。”

張青與申羅二人不算熟稔,更談不上交情,並不在乎二人生死,只是隨口一問。他偷偷伸手入懷,摸了摸那跟隨自己多年的寶貝,心中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方才若不是這寶貝擋住了大半劍氣,自己這把老骨頭,十成十的必死無疑。

確定性命再一次幸運得苟存了下來,心中那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才又被驚駭和羨慕所替代。“這人的劍法修為如此霸道詭譎,恐怕門主也不能及。不知林碧照和皇陵劍首可否一敵……”

……

“你方才說寒山鑄劍坊,也被滅門了?”白諾城長劍指地,居高臨下,俯視著蜷縮在道旁的申羅二人。

此時羅森嘴角蹚出兩行血跡,滿面慘白,四肢成大字型癱倒,已經暈了過去。若非申血衣凌空搶回,縱然不被劍氣透體殞命,也會摔成重傷,

“太……公子不必在意,只要你願意重返宮中,便是把神盟八派殺個來回,也沒人敢說半句,到時只有人認了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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