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翠花頭七那天,林小草從太醫院回來,看見父親正對著官府的文書發呆,那文書是丁憂的旨意,他的臉上不是悲慟,而是不甘。
“爹,朝廷準了丁憂?”林小草輕聲問道。
林大山猛地把文書拍在桌上:“三年!整整三年!回來哪還有我的位置!”
林小草看著父親扭曲的面容,難以置信這是父親說出來的話。祖母屍骨未寒,父親想的竟是官位不保?
“爹,奶奶才走七天...”
“你懂什麼!”林大山煩躁地踱步,“我好不容易才當了官兒,多少人眼紅著呢!這一走,回來怕是連個閒職都沒有了!”
院門吱呀一聲開啟,陳秀紅挎著菜籃進來,聽見丈夫的話,腳步一頓。她消瘦了許多,鬢角竟有了星星白髮,但眼神卻比往日清明。
“秀紅!”林大山像抓住救命稻草,“你快勸勸小草!朝廷準了丁憂,讓咱們得趕緊收拾回老家。我不想走,她非要回去...”
陳秀紅放下菜籃,平靜地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塵:“我不回去。”
“什麼?”林大山一愣。
“我說,我不跟你回老家。”陳秀紅抬起頭,目光堅定,“我要和離。”
堂屋內霎時寂靜。林大山張著嘴,像條離水的魚。林小草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娘...”她聲音發顫。
陳秀紅走到女兒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小草,娘想好了。這些年...太累了。”
林大山這才回過神來,猛地衝到妻子面前:“你瘋了嗎?好日子就在眼前,你和什麼離?”
“好日子?”陳秀紅冷笑,“你的好日子就是養外室,生私生子,連娘死了都只想著你的官位?”
“我...我那是一時糊塗!”林大山急得滿頭大汗,“秀紅,咱們二十年夫妻,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陳秀紅搖搖頭,眼神決絕:“我給過你太多次機會了。每次你都發誓悔改,轉頭又犯。林大山,我累了。”
林大山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他突然轉向女兒:“小草!勸勸你娘!一把年紀談和離,這成何體統!”
林小草看著父親哀求的眼神,胸口像壓了塊大石。她該說什麼?勸母親繼續忍受背叛和痛苦?還是支援母親追求自由,讓這個家徹底破碎?
“爹...我...”
“你別為難孩子。”陳秀紅擋在女兒前面,“我意已決。你要是不同意,我明日就去衙門遞狀子。”
林大山撲通跪下,抱住妻子的腿:“秀紅!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看在娘剛走的份上...”
“別提娘!”陳秀紅突然提高聲音,“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早點聽孃的話!她早就看透你了!”
林大山被這聲厲喝震住,頹然鬆開手。陳秀紅轉身進了房間,關門的聲響不重,卻像一記悶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林小草蹲下身,一片片撿起碎瓷片。手指被割破了她也沒察覺,直到血珠滴在青磚上,才恍然回神。
“爹...”她聲音嘶啞,“您真要'奪情'?”
“奪情”是官員在丁憂期間因朝廷需要而免於離職的特例。但周翠花剛走七天就申請奪情,未免太過涼薄。
林大山眼神閃爍:“我...我只是想問問可能性...”
林小草沒再說話,默默收拾好碎片出去了。院子裡,小滿正蹲在地上畫畫。林小草走近一看,是四隻小鳥,分別飛向不同方向。
“小滿畫什麼呢?”她強打精神問道。
“我們家。”小滿頭也不抬,“奶奶變成星星飛走了,爹爹往那邊飛,娘往那邊飛,我和哥哥在中間...”
林小草喉頭一哽,將妹妹摟進懷裡。孩子的直覺,有時準得可怕。
次日清晨,陳秀紅換上了最體面的衣裳,準備去衙門遞和離狀子。林大山堵在門口,死活不讓路。
“秀紅!你再想想!”他聲音裡帶著哭腔,“離了我,你怎麼活?小草小滿怎麼辦?”
陳秀紅平靜地看著他:“娘給我留下的銀子夠我們生活。小草有太醫俸祿。至於小滿...我會做些針線活。”
“那...那你們住哪兒?”
“柳枝說,讓我們先住他們家。”
林大山臉色一變:“你早就計劃好了?連住處都找好了?”
“是。”陳秀紅直言不諱,“從你抱著那孩子離家那日起,我就在想了。”
林大山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兩步。正在這時,院門被推開,柳枝挎著籃子進來。看見這架勢,她進退兩難。
“柳枝!”林大山像抓住救命稻草,“你勸勸秀紅!她要和離!”
柳枝避開他伸來的手,像避開什麼髒東西似的繞到陳秀紅身邊:“嫂子,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我陪你去衙門。”
林大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們...”
柳枝嘆了口氣:“大山哥,不是我說你...這事擱哪個女人身上受得了?秀紅嫂子忍到現在,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林大山看看妻子,又看看柳枝,突然暴怒:“好!好!你們都針對我!離就離!別後悔!”
他摔門而去,腳步聲遠去了還聽見罵罵咧咧的聲音。陳秀紅肩膀一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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