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局死,新局生。”
老人以匕首劃破眉心,一滴心血落在“縫”字棋上。
棋子忽然立起,竟化作一道纖細人影——
是少年時的夏澤,白綾未覆,眼底有光。
人影抬手,指尖點在“魘”字棋上,輕聲:
“哥,回家。”
“魘”字棋應聲而碎,碎末卻化作漫天紅蝶,飛向龍骨。
每一隻紅蝶落在龍骨上,便燃起一簇青藍火,火裡傳出嬰兒的笑聲。
龍骨在笑聲中寸寸崩裂,化作漫天白色灰燼,像一場遲到的雪。
濁浪隨之退去,露出河床——
那裡,夏沉的屍骨靜靜躺著,懷裡抱著一枚完整的象牙“卒”。
卒子兩面皆無字,只刻著一道新裂的縫。
裂縫裡,一株野菊探頭,花瓣上沾著未乾的血,倔強地指向東方。
寅時,稷下藏書樓。
夏澤獨坐案前,指尖摩挲那枚無字卒子。
卒子裂縫裡,野菊的根鬚已纏上他指腹,像一條不肯鬆開的脈搏。
隋淵推門而入,低聲:“北岸三十里,白沙渡口的漁人又撈上一物。”
“不是浮屍。”夏澤輕聲,“是魘的‘影子’。”
他攤開掌心,卒子裂縫忽然擴大,一枚銅鈴舌從裡頭滾落,鈴舌上刻著極細的小字:
“龍眠之骨,已葬;
人心之火,未熄。
籠外風雨,籠內哭聲——
夏澤,你的戲,才剛開始。”
窗外,更鼓三聲,卯時已至。
遠處,新生的河面浮起一層薄霧,霧裡傳來極低的龍吟——
像回應,又像告別。
魯空子立於井沿,輕聲吟誦:
“葬得龍骨,
留得人心。
若教天下無囚處,
敢將血火作燈芯。”
夏澤起身,將無字卒子置於棋盤中央。
棋盤對面,魘的“魘”字棋子已碎成齏粉,卻在他指縫間重新凝聚,化作一滴血,滴在“縫”字棋上。
血珠滲入烏木紋理,裂縫深處,一株野菊破土而出,花瓣上沾著火星,倔強地指向東方。
“舊籠已破,新籠未成。”
夏澤低聲,“可籠外仍有風雨,籠內仍有哭聲。”
隋淵笑:“那就再築一座更大的籠,直到風雨止步,哭聲盡歇。”
窗外,雪霽風停,一輪滿月懸於井口之上。
月光穿過無數孔洞,落在井底,映出萬千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銀。
魯空子站在井中央,仰頭望月,輕聲吟誦:
“留得殘磚築新井,
且把王城換書聲。
若教天下無囚處,
敢將月色作籠繩。”
夜風拂過,井壁磚孔發出低低的嗚咽,彷彿舊朝亡靈在唱最後的輓歌。
而井口之上,新籠的竹棚吱呀作響,像一隻剛剛甦醒的巨獸,正緩緩張開它溫柔的、卻不再囚禁任何人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