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響,太和書院“鏡心”井底卻一片死寂。赤鱗小魚翻白的肚皮浮滿水面,像一彎被剝了鱗的月。更詭異的是,魚脊上那枚烙痕“稷”字竟齊齊脫落,化作墨色小篆,貼在水皮上拼成一句話——
“魚死網破,龍醒井枯。”
夏澤立於井沿,指腹摩挲那半枚染血的“卒”字。白綾覆眼,他卻像能“看”見井底暗潮:水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露出一塊從未見過的青黑石臺,石臺中央嵌著一枚銅環,環上纏著一縷紅線——紅線另一端,沒入井壁最幽深處,像一條不肯斷的臍帶。
“潛龍溝的暗閘被開了。”魯空子拄杖而來,麻衣下襬沾滿霜泥,“有人把王城根下的水,全數灌進‘驚龍道’。”
“是魘。”夏澤輕聲,“他要用一城的水,沖垮我築的新籠。”
魯空子沉默片刻,忽以竹杖擊地,井壁第十三塊“稷磚”應聲而碎,露出其後黑洞。洞內飄出一頁薄如蟬翼的紙,紙上以硃砂繪著半幅輿圖——輿圖盡頭,赫然是東海之濱的“歸墟”。
“歸墟者,萬川所歸。”魯空子指尖發顫,“若驚龍道與歸墟相連,王城……會變成一口倒灌的井。”
話音未落,井底石臺忽然下沉,銅環“咔嗒”一聲扣緊紅線。整座書院隨之微晃,像被一隻巨手輕輕搖晃的棋盒。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隆”,像是地底有龍翻身。
夏澤抬手,竹杖點向井口:“封井。”
白袍軍瞬息而動,十塊千斤鐵閘自井壁滑出,將井口封得嚴絲合縫。然而鐵閘落定的剎那,井內卻傳出一聲極低的笑,像是從九幽傳來——
“夏澤,你封得住井,封得住海麼?”
午時,北郊烽臺舊址。
積雪未消,荒原上卻突兀出現一道裂谷,寬逾十丈,深不見底。裂谷邊緣,魘的紅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簇不肯熄滅的火。他手中託著一盞新制人皮燈籠,燈籠裡跳動的不再是心臟,而是一尾赤鱗小魚——魚眼已瞎,卻仍固執地擺尾,像在尋找歸途。
“主上。”黑衣影衛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物——那是一枚銅製龍首,龍首口中銜著半截紅線,紅線末端浸在裂谷深處,正汩汩湧出血水。
“潛龍溝的水位已降三成。”影衛聲音發顫,“再有一刻,王城地下的‘伏犀燈’會被全部衝滅。”
魘以指尖輕撫龍首,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那就讓燈滅個乾淨。黑暗裡,才看得見真正的火。”
他抬手,將龍首拋入裂谷。銅器墜落的瞬間,裂谷深處忽然亮起千萬點幽藍磷火,像是一城亡魂同時睜眼。磷火中,隱約可見一道巨大的黑影蜿蜒而過——那是一條由水、屍骨與執念凝成的“龍”,正沿著驚龍道,向王城游去。
申時,稷下藏書樓。
夏澤獨坐案前,指尖那半枚“卒”字忽然滾燙。他翻開棋盤,碎骨自行移動,拼出一幅“死局”——黑子將白子逼至角落,唯留一“眼”,而“眼”的位置,正是藏書樓。
“他要把整座學宮……拖進井裡。”魯空子立於窗邊,掌心託著一隻銅匣,匣內是一卷更古老的羊皮——那是王城最初的設計圖,圖上用硃砂標著“歸墟閘”三字,旁邊一行小字:龍醒則閘開,人亡則城滅。
“當年我築王城,留此閘以防外敵。”魯空子苦笑,“卻未想到,開閘的會是我自己。”
夏澤抬眼,白綾下的目光平靜如淵:“那就讓閘開。”
魯空子愕然:“你瘋了?歸墟之水可吞山河!”
“吞山河,也吞執念。”夏澤起身,竹杖輕點地面,藏書樓地板忽然裂開,露出其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卻泛著細碎銀光,像一條被星辰點亮的龍脈。
“我要借歸墟之水,洗一洗王城的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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