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竹杖點地,身形如電掠至河床,卻在距龍骨十步處被一道無形屏障阻住。
屏障由無數細小舌蠱織成,每一道都是馮國章臨終的咒。
魘立於龍頭之上,紅衣獵獵,聲音溫柔得像在唱搖籃曲:
“夏澤,你築籠囚天下,我便以天下為籠囚你。”
龍骨昂首,發出一聲低啞龍吟,河床裂成兩半,濁浪排空而起。
浪頭裡,三十萬亡魂的執念化作一張張人臉,張嘴齊聲:
“還我命來——”
未時,太和書院“鏡心”河口。
濁浪已漫至井沿,魯空子卻端坐不動,面前擺著一副新棋盤。
棋盤以龍骨粉為面,以夏沉指骨為格,兩枚棋子:
“魘”字血紅,立於天元;
“縫”字墨黑,被逼至角落。
“舊局死,新局生。”
老人以匕首劃破眉心,一滴心血落在“縫”字棋上。
棋子忽然立起,竟化作一道纖細人影——
是少年時的夏澤,白綾未覆,眼底有光。
人影抬手,指尖點在“魘”字棋上,輕聲:
“哥,回家。”
“魘”字棋應聲而碎,碎末卻化作漫天紅蝶,飛向龍骨。
每一隻紅蝶落在龍骨上,便燃起一簇青藍火,火裡傳出嬰兒的笑聲。
龍骨在笑聲中寸寸崩裂,化作漫天白色灰燼,像一場遲到的雪。
濁浪隨之退去,露出河床——
那裡,夏沉的屍骨靜靜躺著,懷裡抱著一枚完整的象牙“卒”。
卒子兩面皆無字,只刻著一道新裂的縫。
裂縫裡,一株野菊探頭,花瓣上沾著未乾的血,倔強地指向東方。
申時,稷下藏書樓。
夏澤獨坐案前,指尖摩挲那枚無字卒子。
卒子裂縫裡,野菊的根鬚已纏上他指腹,像一條不肯鬆開的脈搏。
隋淵推門而入,低聲:“北岸三十里,白沙渡口的漁人又撈上一物。”
“不是浮屍。”夏澤輕聲,“是魘的‘影子’。”
他攤開掌心,卒子裂縫忽然擴大,一枚銅鈴舌從裡頭滾落,鈴舌上刻著極細的小字:
“龍眠之骨,已葬;
人心之火,未熄。
籠外風雨,籠內哭聲——
夏澤,你的戲,才剛開始。”
窗外,更鼓三聲,酉時已至。
遠處,新生的河面浮起一層薄霧,霧裡傳來極低的龍吟——
像回應,又像告別。
魯空子立於井沿,輕聲吟誦:
“葬得龍骨,
留得人心。
若教天下無囚處,
敢將血火作燈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