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西沉,井口的光斑漸漸縮成一條銀線,像一把薄刃,將夜色劈開兩半。
魯空子的吟誦聲猶在井壁迴盪,藏書樓窗欞後的燈火卻忽地一跳,映出夏澤微微側耳的神情——
“聽,”他低聲道,“籠外起風了。”
隋淵循聲望去,只見城北方向,一道暗紅色火光沖天而起,映得半邊夜空如浸血。
“是北郊玄武衛。”他眯眸,“馮國章的三萬舊部,炸了營。”
玄武衛大營。
火借風勢,卷得旌旗獵獵作響。營門口,一杆殘破的“魯”字大旗被火舌舔舐,旗角焦黑翻卷,像一截枯手在夜空裡掙扎。
馮國章披甲立於高臺,頭盔已失,散發被熱浪掀得狂舞。他手中卻握著一柄斷劍,劍尖直指臺下——
那裡,數百名老卒跪成一片,每人面前橫著一條白練。
“主將!”一名校尉膝行上前,額角血跡未乾,“兄弟們不想反,可朝廷的糧餉斷了三日!再不開鍋,便要先餓死!”
馮國章喉結滾動,眼底血絲如蛛網。他當然知道,糧道是夏澤親自下令截的——
為的,就是逼他親手斬了這“忠”字最後一筆。
“我教過你們,”他聲音嘶啞,“軍人當死於邊野,不死於飢寒。”
老卒們齊聲吼:“願隨將軍死!”
吼聲未落,營外忽有馬蹄如雷。一隊白袍軍破火而入,為首者銀甲紅氅,正是驚鴻。
她腰間懸著那枚“稷下監察使”銀章,在火光裡冷得像一彎冰月。
“馮將軍,”她勒馬,居高臨下,“夏先生有令——”
馮國章冷笑:“又要我背主求榮?”
驚鴻抬手,拋下一物。
是一隻粗陶碗,碗裡盛著熱粥,粥面浮著幾粒碎肉,香氣衝得飢腸轆轆的老卒們眼眶發紅。
“夏先生說,”她聲音不高,卻壓過風聲,“糧餉可斷,人心不可斷。今日起,玄武衛併入稷下軍籍,仍由你節制。但——”
她指尖輕彈,碗底翻出一行硃砂小字:
【每餓一人,將軍自割一肉。】
馮國章盯著那行字,忽然大笑,笑得眼淚迸濺:“好!好一個夏澤!他連我最後的血都要榨乾!”
他一把奪過陶碗,仰頭飲盡,隨手將碗摔得粉碎。
“傳令!拔營!隨我入城——”
火光照出他猙獰的臉,“去築一座更大的籠!”
王城根下,裂縫深處。
第一縷晨光落在井底時,那株嫩綠的小芽已抽出新葉,葉脈裡隱隱透出一線紅,像吸飽了夜的血。
夏澤蹲身,指腹輕觸葉尖,低聲道:
“馮國章的兵,今夜會入城。”
魯空子立於井沿,手中竹簡寫著第五講題目——《籠外風雨》。
“風雨來了,籠便不再是籠,”他聲音沙啞,“而是傘。”
夏澤起身,白綾在風中獵獵:“傘若不牢,風雨便會掀了傘骨,連人帶籠一併捲走。”
他抬手,竹杖輕點井壁,一塊刻有“魯空子”三字的稷磚忽然鬆動,露出其後暗格。
暗格裡,是一卷更陳舊的羊皮,上用褪色的墨跡繪著一條更隱秘的線——
自王城根下,穿太和書院,直抵東海。
“潛龍溝之外,還有‘驚龍道’。”夏澤將羊皮遞予魯空子,“此道一開,王城便不再是囚籠,而是通衢。”
魯空子指尖發顫:“你要把整座王城......變成一條河?”
“不,”夏澤輕聲,“是變成一座可以流動的籠。讓風可過,雨可過,刀兵亦可過——但終要匯入東海,歸我稷下。”
當夜,玄武衛入城。
馮國章的三萬舊部卸甲解劍,卻未進營房,而是被直接帶往王城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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