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議郎庾嶷奉詔而至。
心中早就接受將反覆修改現實的劉劭,將自己的考課法與夏侯惠批註遞過去時,也大致將事由說了,隨後靜靜的候著彼看罷作駁論。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庾嶷看罷後默默沉吟了片刻,竟如此作言。
“既然陛下以中護軍之論頗為妥當,我等便依此來計議,看如何儘可能去繁求簡罷。”
你不是尊崇儒學嗎?
且你在朝多年了,難道猶不能洞悉陛下為何尋你來是嗎?
一時間,劉劭愕然。
“孔才何故默然?”
見他沉默,庾嶷略略側頭,頗為奇怪的發問道,“莫非,我所言有不妥之處?”
沒有!
絕對沒有。
回過神來的劉劭,笑顏如春風,“無有。邵然之言,深諳我心也。”
但出於彼此夙來友善的心態,他笑罷猶以袖掩嘴、壓低了聲音加了句,“只是,邵然真不需多作斟酌再有定論嗎?陛下可是獨召你來與我計議的。”
“呵呵~”
回了個多謝提醒的眼神,庾嶷不假思索而道,“再思慮經年,我亦是如此定論。事不宜遲,孔才莫疑也。”
“善!”
約莫半個時辰後。
雖然淨過臉但猶睡眼惺忪的天子曹叡,復步入東堂。
見二人正對坐著閉目養神、而非私語商議或爭執時,不由有些奇怪,遂出聲喚醒他們,“看二卿好整以暇,想必是已然達成共識了吧?”
“臣邵(嶷)拜見陛下。”
各自見禮後,劉劭出聲作答,“回陛下,臣學寡識淺,經庾議郎共計後,精簡考課法為三十二條,不知可否如陛下之意。”
多少條?!
方才坐下、頗為慵懶的斜靠在背靠上的天子曹叡,須臾間坐直了身體,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也許久沒有讓他們二人起身。
“嗯,待朕先過目。”
片刻後,終於緩過驚詫的他,擺了擺手,“卿等且起身,坐。”
“唯。”
“謝陛下。”
一目十行,曹叡看罷精簡過後的考課法,眼皮也耷拉了下來。
精簡掉條例,不出意外的,大多出自於他的要求。若不是劉劭、庾嶷二人就坐在殿堂內,他都以為這是夏侯惠親自精簡的了。
沒錯,他們就是依著夏侯惠的建議,悉數以“尚賢使能”來定了。
“庾卿素以德立身,常以‘士有百行,以德為首’自勉,何故今也以為‘取才為上、德為次’邪?”
沉吟片刻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發問。
聞言,庾嶷直接復行禮而拜。
因為他知道,天子曹叡是在隱晦的問他,為何罔顧自己召他來與劉劭計議的用意呢。
待禮罷直身昂頭,將滿臉坦然展示給天子看的他,緩緩作言。
“回陛下,蓋因臣以德立身,私也;計議考課法,是為公也。臣竊以為,中護軍言武帝不拘一格降人才不可廢,頗切實際。且臣平生睹人不少,堪稱德才兼備者,寡也。微瑕之玉,若經雕琢,猶不失溫潤。今都官考課法制定,旨在為國擇選盡忠益時之才,臣安敢以己推人,有違陛下之令。”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方俯首繼而道,“再者,臣在朝多年,亦知中護軍‘考課法若繁,則難成行’之憂,並非杞人憂天。”
呃,好吧。
同樣也知道庾嶷最後那句話很正確的曹叡,最終還是收起了心中指摘之意。
但他猶難接受,故而也遲遲沒有作言。
伴駕多年的劉劭見了,不由心念一轉,便行禮諫言道,“陛下,臣乃作考課法者,難免拘泥以舊;庾議郎臨時參與,則所思易陷於新。為求穩妥計,臣竊以為,陛下可召中護軍問其思之本末鉅細,以群策群力而得盡善盡美。”
讓朕問稚權?
爾是想讓朕與稚權有共識後,再召你修改,以免反反覆覆吧?
聰穎如曹叡,心中當即瞭然其意,但也沒有拆穿,而是借坡下驢的頷首接受了,“嗯,卿之言頗有道理。今日多勞,歸去罷。”
“唯。臣劭(嶷)告退。”
出了東堂的劉劭,心情大好之下,也不由對庾嶷發出邀請,想設宴以謝他方才沒有遵從天子心意與自己駁論,“許久未與邵然坐談了,今日逢時,不若勞邵然移步至我家,一併把酒言歡,如何?”
但庾嶷的作答再次出乎他所料。
“慚愧。孔才作邀,殷殷之情,我本該欣然而往。然而,若非奉命來東堂,恐我現今已為荀府座上客矣。他人有約在先,逾時已是過,若不至乃失信也。故而,還請孔才見諒。非我不願,實難從命耳。”
“不敢,乃我孟浪之過。”
二人各自歸罪一番,便作別自去。
庾嶷確實是要去見荀顗,但先前並沒有過府之約。
之所以臨時起意,也並非不想與劉劭親近,而是他急著將今日之事知會給荀顗。
因為他是潁川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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