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陽曬燙的空氣才一鑽進玉堂殿,就叫角落裡碩大冰鑑中升起的嫋嫋白霧撕扯著冷靜下來,裹挾著水汽穿過數重紗幔,又被榻邊宮人手中的碩大孔雀翎羽扇拍打著,成了送到謝雲朗面前的恰到好處的涼意。
謝雲朗斜倚在榻上,面色依舊透著幾分蒼白,籠罩其上的倦怠已少了許多。他嚥下一口在冰鑑中湃得沁涼的櫻桃酪,手指自然輕快地點著。
“啟稟陛下,丞相薛邁、太尉鄭和敬殿外求見,言有緊要軍務請陛下定奪。”
謝雲朗兩道粗重的眉毛不自覺壓低了些,叩擊的手指也緩了下來。他微眯著眼看向聲音來源,難以捉摸的沉默把殿門外屏息躬身通傳的小黃門壓得快要窒息。
“宣。”
聲音不大的一個字敲破了殿內因沉默而凝滯的空氣,謝雲朗手指微動,候在一旁的宮女立刻捕捉到這細微的聖意,端起只碰了一勺的櫻桃酪退了下去。
呂讓小步上前,動作快而妥帖地替謝雲朗理了理微敞的衣襟,又在其身後多墊了一個靠墊,從容不迫地往後退了幾步,垂手恭立在最利於聽召的地方。
謝雲朗垂眼看著老狐狸身後跟著個臭石頭從殿外進來行禮,兩個老頭每根花白的鬍子上都寫著“勞苦功高”四個字,顫巍巍的,引起他心頭的煩躁來。
“免禮。”
謝雲朗掃了一眼呂讓從二人手中拿上來的奏章,隨手翻開最上面的一本。
“何事這樣要緊?”
太尉鄭和敬開口:“回皇上,是通寧兵馬糧草……”
謝雲朗眉頭壓得更低了些,做了個手勢將鄭和敬說到一半的話截斷。他重重合上奏摺,視線釘在薛邁身上。
“薛丞相,九玄清虛觀的進度為何比預計慢了半月?”
薛邁幾不可察地向鄭和敬瞥了一眼,緩緩躬身伏地。
“陛下聖明燭照,道心純粹,為太上修此清虛聖境,感天動地,故蒙道君慈悲垂祐,通寧屢戰屢勝!只是大軍出征,上月已徵調三十萬民夫運輸兵甲器械,尚恐不足;恰值渝水氾濫,漕運受阻,楠木大料順水漂失近半,去往通寧的船隻卻未有損傷——實乃上天體恤陛下憂國之情,借水勢暫停土木之事,以保人力物力馳援前線。道觀修建雖緩,卻是天眷國運之兆!”
謝雲朗不耐煩地閉了閉眼,看向鄭和敬。
“既然已徵調三十萬人運輸兵甲器械,太尉還要向我哭訴兵馬不足?”
鄭和敬同樣跪伏在地:“回皇上,目前運往通寧的軍車上主要裝載著兵甲和攻佔器具,可糧草一事尚未能得到解決。前線捷報頻傳,捷報的背後就是缺糧的奏疏,將士們糧草若是斷了,軍心和氣勢也就斷了啊!”
“少在朕面前危言聳聽!”
謝雲朗一把將面前的奏章拂到地上,幅度過大的動作牽動了尚未完全痊癒的病體,發出兩聲粗重的喘息。
呂讓膝頭一彎,忙不迭也將額頭貼服在地磚上:“陛下龍體為重,可不能再生氣……”
“國庫滿,糧倉盈,何至於前線糧草就會斷絕?興安城內為太上道君建造清虛觀的能有幾人,整個靖國土地上又有多少人!再徵調十萬車伕,每兩人負責運輸三石糧到通寧,莫要讓朕成了要活活餓死前線的暴君!”
“陛……”
“陛下聖明!”
鄭和敬還想再說什麼,被薛邁和呂讓的聲音壓了下去。
“陛……陛下。”小黃門低細的聲音帶著一點微弱的顫,不知所措地從門外探了進來,“御史中丞齊映在殿外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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