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硯不在意地笑了笑,隨手將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猙獰的舊疤,語氣風淡雲輕:
“莫怕,嚇著你了吧?這是二十幾年前……那日留下的老傷了。”
崔小七心頭一緊:那日?
是指阿寂被強行帶走、被下蠱的那日嗎?
她看著沈知硯故作輕鬆的樣子,心中湧起酸澀。
他是個真心實意的外祖父,相比於涼薄的裴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裴慶那種人,刻薄點說,斷子絕孫才是他的報應。
有裴宴塵那樣的孫子,將來裴氏氣數會如同大廈一般傾倒。
崔小七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醒:“沈爺爺,沈姨,”
她看向倆人,“裴寂他……似乎很排斥‘珩兒’這個名字,往後……儘量還是不要——”
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沈知硯和沈舒玉聞言,神色皆是一凜。
他們只顧著急切地想用“珩兒”拉近距離,卻忘了這名字背後,連著二十幾年前那糟糕的過往,連著乖孫最痛、最不願觸碰的傷疤!
“是是是!小七丫頭提醒得對!”沈知硯連連點頭,“裴家的裴雲珩‘死’了,活著的是寂兒!是我們沈家的好孩子!”
沈舒玉也溫婉地點頭附和:“小七說的是,是我們考慮不周了,太過急切,反倒忽略了寂兒的感受。”
崔小七想幫忙洗菜切菜,打打下手。
沈知硯卻連連擺手,像趕小雞崽似的:“玉兒,快帶小七丫頭出去透透氣!這廚房煙火氣重,仔細燻壞了!你們倆去廊下賞賞景,說說話,等著開飯就成!”
他繫上圍裙,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架勢。
不等崔小七再開口,沈舒玉已笑著挽起她的胳膊,親暱地將她帶出了廚房。
兩人站在廊簷下,陽光暖融融的。
屋頂上,前幾日落下的積雪,今日這樣一曬,融化的雪水,順著青灰色的瓦片滴滴答答往下落。
寒冬的尾巴即將掃過,暖春的氣息已在空氣中悄然醞釀。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多是沈舒玉在問些崔小七她倆是怎麼認識,又怎麼成婚的。
崔小七自是不能實話實說,畢竟倆人一開始可是各懷“鬼胎”——契約婚姻。
她眼珠滴溜溜一轉,繪聲繪色地編起了故事:
說她在深山老林裡打獵時,如何英勇地“救”了被猛獸“圍困”的裴寂。
他對她如何一見傾心,不惜使出渾身解數,甚至用上了“美男計”百般“誘哄”……
編得那叫一個天馬行空,精彩絕倫。
沈舒玉聽著聽著,臉頰微紅,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這細節……未免太過“生動”了些!
實在不是她這個做長輩的該聽的!
她急忙輕咳一聲,略顯尷尬地岔開了話題。
被打斷的崔小七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寫話本,說不定還能大賺一波。
這個念頭,算是悄悄種下了。
半個時辰不到,廚房裡便傳出誘人的香氣。
先是濃郁的肉香,接著是香菇的清香,最後似乎還有甜滋滋的點心氣息……
那香味跟長了翅膀似的鑽出廚房,在廊下繚繞不去,饞得崔小七頻頻回頭張望,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嚕”輕響了一聲。
沈舒玉瞧著她這饞貓樣,忍不住掩唇輕笑。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夫人!夫人您可讓我好找哇!”大力氣喘如牛地跑了過來,一張臉跑得通紅。
天還未亮,她就動身去了墳前拜祭她爹,這緊趕慢趕回來,卻發現夫人不見了蹤影。
她幾乎把府裡犄角旮旯都找了個遍,唯獨漏了這煙火氣的廚房角落。
看到崔小七安然無恙,她才大大鬆了口氣,拍著胸口後怕道:“得虧……得虧找到了!嚇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