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泛紅,嘴唇輕扯幾下,才用一種與外表極不相符的、努力放輕卻依舊顯得有些粗嘎的聲音,結結巴巴地開口:
“你……你就是小九啊……長、長的……”他似乎想找個合適的詞,最終憋出一句,“……很可愛……”
“噗通!”
前方桌子傳來一聲悶響!
是江魚兒驚得背仰了過去,連人帶椅砸在地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這、這還是那個傳聞中脾氣暴躁如雷的“雷公”蕭國公嗎?
崔小七也愣住了,目光在蕭國公那張極具衝擊力的粗漢臉盤子,和旁邊清雅溫潤的蕭清河之間來回掃視。
這就是蕭國公?
跟她想象中儒雅的公侯形象……簡直是毫不相干!
這父子倆站在一起,怎麼看都不像是父子……嗯,可能他孃親的基因特別強大吧。
蕭國公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此刻的失態有些丟臉。
他背過身去,寬厚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動,大手在臉上抹了把眼角。
接著,狠狠一拳搡在還處在呆滯狀態的蕭清河肩膀上,力道之大讓蕭清河一個趔趄:“臭小子!怎麼不早說!”
那語氣裡,哪還有半分怒氣?分明是懊惱和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
接著,他再次看向小九,粗獷的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
可真的一點都不親和,甚至更駭人。
他有意壓著粗嗓子,“小九乖,別怕……以後,我就是你爹了……”
柔兒啊,我們的蕭瀟回來了。
小九害怕地抱住崔小七,腦袋埋進她的懷裡,“七姐、小九害怕。”
剛扶桌爬起的江魚兒,再一次胳膊一軟,趴在了地上,見鬼了今日!
崔小七理解,別說小九害怕,她也有點頭皮發麻。
要不是眼前之人是蕭國公,她這會應該已經帶著小九離開了。
“瀟……小九要是害怕,爹可以戴上面具,這樣你就不怕了~”
蕭國公看到小九懼怕她的眼神,聯想到他的瀟瀟在血崩之際,會不會也是這種眼神。
他明知眼前的小女孩不是他的瀟瀟,也不會是瀟瀟的女兒,可哪怕這是別有用心之人的圈套,他也心甘情願地被套住。
他愧疚!
若是當初同意女兒的婚事,哪怕那蘇慕之是個小人,只要他這國公府不倒,他就不會苛責女兒。
現在後悔晚矣~
江魚兒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蕭清河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這……沒問題吧……”
他指了指腦子。
蕭清河唇微動,你腦子才有問題,話落攤開掌心,“十兩銀,拿來~”
江魚兒摺扇拍在他的掌心上,“小爺我可沒說過~”
蕭清河看出他在裝傻,拒不認賬,早知道他會這德行。
不搭理,將他晾在一邊。
上前蹲在小九的凳子前,“小九不要怕,爹就是長的兇點,其實很好相處的~是吧、爹!”
“對對對,你弟說得對!”蕭國公說完,又自覺不對,立馬改口,“你哥哥說得對。”
崔小七嘴角向下壓去,生怕會笑出來。
這蕭國公可真有意思。
她知道蕭國公是把小九當作了他女兒了,想把對女兒的虧欠彌補在小九的身上。
只要他願意彌補一輩子,那又何嘗不可呢。
小九多了一個爹一個哥哥,還是有權有勢有財的,真的是尋常人求不來的。
“小九,不要怕~”崔小七捏了小九的臉一下,忽閃幾下眼睛,給足了安慰。
“爹、爹……”小九看向蕭國公,這個詞對她來說好陌生。
蕭國公開懷大笑,心情甚好,以至於崔小七她們離開府邸時,身後跟著兩輛馬車,裡面塞得滿滿當當全是禮物。
吃的喝的用的什麼都有。
馬車跟著來到醉仙樓,接到許巧巧後,趕在天黑前回清水村。
崔小七想,年貨是不用置辦了,可這新年的對聯是必須要買的。
青禾、大力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來到熱鬧喜慶的長街上。
三人擠在賣對聯福字的攤位前,正仔細挑選著寓意吉祥的款式。
“夫人,您看這副‘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堂’如何?字好,寓意也好。”
青禾指著一副紅底金字的對聯說。
崔小七剛想點頭,餘光卻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
月色錦袍,玉冠束髮,腰間的玉佩穗子,微微晃動——正是裴宴塵。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悲催,遇到不想遇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