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姑娘~”裴宴塵負手而立,嘴角笑意淡然,不知何時已到身後。
崔小七心頭微凜,裝作沒聽見。
目光依舊落在對聯上,手指點了點:“大力,就那個!再多挑幾副,每個門上都給它貼上!”
圍在攤子前的百姓聞言,目光齊刷刷投向崔小七,這姑娘可真豪氣啊!
在這大禹國、能買上新春對聯的人家算是家境殷實的富戶。
只因紙張貴,染色的紅紙更是貴。
像清水村往年也就里正王守根家院門外貼一副對聯,還是那種紙張不完整的邊角料寫的。
以至於圍觀的人,看著崔小七都是一臉的豔羨。
紛紛猜測她是官家夫人,或者富商娘子。
裴宴塵今日隻身一人,乘風並未跟隨。
他瞧著崔小七忙著挑選對聯,開啟錢袋子摸出一兩碎銀,遞給攤主,“這位姑娘的賬我結了,不用找零。”
只要有人給銀子,管他是誰,攤主樂呵呵地伸手去接銀子,距離還有幾拃距離時,銀子呈拋物狀,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掌心。
攤主掂了掂銀子,確認是真銀,頓時心裡偷著樂開了花。
那姑娘挑選的對聯頂多值五百文,剩下的可就是白給的~
這對聯崔小七已經不想要了,這“人情”她才不要,正準備走人,誰知攤主手腳那叫一個快!
選好的對聯卷好遞到身前,還滿臉堆笑地奉承:“姑娘,公子大氣啊,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得!攤主的馬屁算是拍在馬蹄上。
裴宴塵笑而不語,並未解釋。
崔小七可不幹了,瞪了一眼攤主,“眼神不好就少說話!”
大力也跟著白了一眼攤主,“夫人、我們去別家買~”
“哎喲姑娘別啊!是我嘴臭!是我眼瞎!”攤主一聽到手的銀子要飛,慌了神,連忙自扇一下嘴巴,賠笑道,
“這樣,我送您幾張裁好的小紅紙,您拿回去剪窗花,添添喜氣!”
此時,一個約莫五六歲、瘦弱的明顯營養不良的小女孩抱著攤主的腿,聲音細弱:“爹爹,花兒餓……”
攤主心疼地抱起女兒,溫聲哄道:“花花乖,爹爹再多賣幾副對聯,有了銀子就回家給你烙香噴噴的餅子吃,好不好?”
小女孩懂事地點點頭:“花花去喝水……就不餓了……”
攤主一臉心疼地放下女兒。
崔小七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鼻頭酸酸的。
讓她原本因裴宴塵付賬而生出“不買了”的念頭沒了。
她又掏出一兩銀子,遞給攤主:“這銀子,把你攤上所有的對聯,都給我包起來!”
“所……所有?”攤主驚得目瞪口呆。
“對,所有!”崔小七點頭。
攤主激動得幾乎落淚,一把抱起女兒:“花花!爹爹今天可以帶你早點回家了!咱們烙烙餅吃……”
這一兩銀子,足夠買下他攤位上所有的對聯和紅紙了!太幸運了~
“好耶~好耶~”小女孩拍手歡呼。
攤主激動之餘,小心詢問,“姑娘這麼多對聯,放得久了可是會變色,明年就……”
崔小七一笑,沒想到這攤主還挺實在的,怕她的銀子打水漂。
“這些對聯都會貼到門上,物盡其用不會浪費。”
攤主一聽,麻利地一邊卷對聯,一邊對還在挑選的對聯的主顧說,“對不住各位,這位姑娘全包了,大家去別家看看吧!”
圍觀的人沒得挑了,只好散去另一家。
對聯全部包好,大力和青禾四隻手都提著一大捆的對聯。
崔小七轉身準備回府,發現裴宴塵還在。
年關瑣事自有下人操持,用不著他親自來這市井混雜之地置辦對聯?這分明是……專門來堵她的。
從有意搬來做鄰居,到如意居惡意競爭,再到以裴寂“弟弟”的身份出現……樁樁件件,都透著刻意。
而且……他是裴寂一母同胞的弟弟?
若是至親手足,在裴寂身份確認,為何只讓沈晚棠這個“未婚妻”上門試探?而他卻沒有露面。
其中緣由,恐怕只有一個——他對兄長,非但毫無親情,只怕還深藏著不喜甚至敵意。
更何況,他與沈晚棠之間關係不清不楚,早已讓崔小七對其好感度跌至冰點。
崔小七本不欲給他好臉色,但見他面上掛著溫潤無害的笑意,喜歡裝?那就陪你一起演演戲。
她倒要看看,這位裴二公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她臉上瞬間換上客套的假笑,提起一捆對聯就往裴宴塵懷裡塞:
“呦!裴公子還在呢?多謝您慷慨解囊!來來來,這捆對聯是您的,別客氣!”
裴宴塵顯然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出市井氣的舉動,抱著那捆紅紙,笑容難得地僵了一下:“……不必了。”
他恢復從容,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此處人多眼雜,恐非談話之地。崔姑娘,請移步一敘。”
話落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是我爺爺……他想見你。”
爺爺?裴家的族長?
崔小七眉頭擰了又擰,警惕地盯著裴宴塵。
他究竟想做什麼?那裴家老爺子既然千里迢迢趕到了京城,為何不去找裴寂這個正主,反而要迂迴地來見她這個“外人”?
“夫人……”一旁的大力立刻警覺起來,不動聲色地上前半步,擋在崔小七側前方,眼神銳利地瞟了裴宴塵一眼,隨即對崔小七微微搖頭,不要去。
裴宴塵將大力的戒備看在眼裡,面上笑容不變,語氣愈發誠懇,甚至帶上幾分親暱:“崔姑娘,按禮數,我本該喚你一聲‘嫂嫂’。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人。我裴宴塵在此保證,絕不會傷害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