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更顯四周寂靜,可趙駒卻是覺得自己耳朵彷彿出了什麼毛病。
方才還清晰可聞的夜風聲、自己指尖摩挲劍柄的細微響動,竟在此刻驟然淡去,只剩妙玉的話在耳畔反覆迴盪,帶著幾分不真切的空茫。
他眸色又沉了幾分,下意識抬手按了按耳側,指尖觸到的面板微涼,卻未察覺任何異樣。
“對付警幻仙子?”
趙駒緩緩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帶著幾分玩味,“你們不是一夥的?”
妙玉環顧一週,目光掃過緊閉的硃紅大門、沾著汙漬的石獅子,又飛快瞥了眼兩側幽深的巷口,才對著趙駒壓低聲音說:“這裡好像不是什麼談話的地方。”
趙駒看著她,眼底的審視未減,嘴角噙著的那絲玩味也沒散去,卻始終不說話,只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妙玉被他看得心頭髮緊,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了她的心臟。
但她還是強作鎮定,努力擠出一抹淺淡的笑容。
那笑容雖不熱烈,卻也沖淡了幾分眉宇間的清冷,多了絲柔和。
“侯爺放心,既然連貧尼兩個師伯聯手都沒在您身上佔到便宜,貧尼若是真的想要圖謀不軌,也不會是您的對手。”
她輕聲說道,聲音雖輕,卻帶著幾分坦誠。
這話倒讓趙駒眸中的疑慮稍稍鬆動了一些。
他沉默片刻,終是對著身後擺了擺手,提溜起豎在地上的那柄大槍,而後轉身帶著妙玉往外走。
趙駒倒也還沒有膽大到將人帶到林府的地步,而是朝著他們剛到揚州城的落腳點那邊走去。
身後一眾火銃隊也不再掩飾,腳步聲整齊而沉重地跟了上來,盔甲碰撞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趙駒兩人並肩而行,妙玉很有分寸地稍微拉下一個身位,感受著身後那股如芒在背的注視感,指尖又悄悄攥緊了袖中的絹帕,心中暗自苦笑。
這勇毅侯,還真是半點都不肯放鬆警惕。
等到了地方,是一間臨街的小院,院門鎖著,隨從不帶片刻耽擱地上前開鎖。
趙駒率先邁步進去,反手推開正屋的門,屋內燭火早已被提前點好,昏黃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修長。
吩咐人在外邊警戒之後,屋外很快就傳來甲冑磨擦的動靜,顯然是火銃隊的人迅速布好了守衛。
待屋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寂靜與戒備,趙駒才轉過身,目光落在妙玉身上,沒有多餘的寒暄,徑直問道:“說說吧,關於你的事。”
他隨手將那杆大槍靠在桌角,自己則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眼底的審視雖淡了些,卻依舊沒完全散去。
顯然,直到此刻,他對妙玉仍存著幾分戒心。
妙玉坐在趙駒對面,目光掃過桌上跳動的燭火,又落在趙駒緊繃的肩線處,方才一路被火銃隊緊盯的侷促感稍稍平復。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輕輕交握在身前,聲音比在汪家宅邸時穩了些:“侯爺既願聽,貧尼便直言了。
貧尼此次找您,並非為自己,而是為了……”
說著,就是將靜怡師太的事情講給趙駒聽了。
從師太被跛腳道士找上門來,用先天神數算那警幻仙子,臨終前對她的叮囑,字字句句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悲慼,講到最後,她眼眶已微微泛紅,聲音也添了幾分哽咽。
看著眼眶微紅的妙玉,趙駒沉默不語。
燭火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那抹悲慟與懇切不似作偽,倒不像是隨口編造的謊話。
他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敲,片刻後才開口問道:“既然你打算聽從你師尊的話,為何還與太虛幻境的人摻和在一起?”
妙玉聞言,先是垂眸沉默了片刻,隨後才苦笑一聲,聲音裡滿是無奈:“貧尼在將師傅安葬好之後,原本是想直接去順天府找侯爺的。
可卻是在路上聽人說,這會侯爺奉了皇帝的旨意南下揚州城押送鹽稅,便又改了主意,想著直接來揚州尋您,免得繞了遠路。
偏生貧尼那師伯,又在這時找上了門來……”
她頓了頓,繼續道:“貧尼心裡清楚,師伯與太虛幻境有所勾結,可轉念一想,這揚州城雖不如順天府大,可茫茫人海,想要憑一己之力找到侯爺,談何容易?
倒不如先跟著師伯他們,他們既知曉您在揚州,定會想法子與您接觸,這樣一來,貧尼反而能更方便地找到侯爺……”
“那癩頭和尚和跛腳道士也來了揚州城?”
趙駒突然開口,眼神瞬間亮了幾分,“現在在何處?”
這會林黛玉仍然在服用人參養榮丸,為了弄清楚其中個具體情況,他此刻聽聞妙玉提及那對僧道,自然不願錯過。
妙玉一愣,抬眼看向趙駒,
只見他眉頭微挑,指尖已下意識握上了桌角的大槍槍桿,那模樣分明是想找人麻煩,讓她心頭也跟著一喜,眼神不自覺亮了亮。
可這光亮轉瞬即逝,她很快面色一苦,搖了搖頭:“揚州城如今只有我和師兄在。
至於兩個師伯,他們許是在忙活其他事情,倒也沒來揚州城。”
趙駒聞言,臉上的期待淡了下去,沒忍住輕輕嘆了口氣。
妙玉見狀,趕忙前傾身子寬慰:“侯爺莫要沮喪,兩個師伯既與太虛幻境綁在一處,將來總有再碰面的機會,屆時您再尋他們麻煩不遲。”
趙駒瞥了她一眼,指尖的力道鬆了鬆,話鋒陡然一轉:“我倒還沒來得及問,你那師伯特意跑來找你,還叫你來揚州城,究竟是為了何事?”
妙玉聞言,臉頰倏地泛起一層薄紅,雙手下意識絞著身前的衣襬,眼神躲閃著不敢看趙駒,聲音也變得支支吾吾,顯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說。
可她轉念一想,如今想要與趙駒結成“同盟”,倒也不好瞞著,便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抬眼道:“師伯……師伯打算叫我來引誘侯爺,趁侯爺對我放鬆戒備、毫無防備時,再暗中將侯爺解決……”
趙駒聞言,手指微動,順勢探過桌案,挑起坐在對面那妙齡尼姑的下巴。
燭光下,只見她眉如遠黛,眼似秋水,鼻樑秀挺,唇若點櫻,肌膚瑩白得彷彿能透出光來。
雖身著素白襦裙、未施粉黛,卻難掩那份出塵脫俗的清麗,倒比尋常世家小姐多了幾分清冷禪意,又因方才的羞怯,臉頰泛著薄紅,更添了幾分動人韻致。
他冷笑一聲,指腹輕輕摩挲著她那光滑尖挑的下頜,語氣帶著幾分嘲弄:“這般動人,你那師伯倒也捨得。”
妙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輕薄舉動弄得臉頰通紅,耳根都燒了起來。
她腦海中瞬間閃過癩頭和尚曾說過“趙駒是個色中餓鬼”的評價,下意識便想抬手拍開他的手。
可指尖剛動,又想起靜怡師太臨終前的叮囑,終究是硬生生忍住了。
妙玉垂著眼簾,任由趙駒施為,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衣襬。
趙駒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對她的意圖也隱隱猜測到了幾分,手上力道鬆了鬆,冷笑一聲收回手:“為了給你師尊報仇,你倒是豁得出去。”
“只要能給師尊報仇,我做什麼都可以!”
妙玉聞言,猛地抬眼,眼中滿是決絕,輕咬著皓齒,竟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帶,素白的手指在燭火下微微顫抖,動作卻異常堅定。
“大可不必如此。”趙駒見狀,眉頭一皺,伸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腕,語氣沉了下來,“你說的事,本侯會派人去查證。
若情況屬實,本侯倒是不介意跟你聯手對付太虛幻境的人。”
他手上的溫度極高,讓妙玉解衣帶的動作瞬間僵住。
她方才情急之下已將外衣下襬拉開,露出裡面月白色的細棉內襯,此刻正指尖顫抖著去解內襯的盤扣。
趙駒這一按,掌心竟不偏不倚落在妙玉懷裡柔軟之處。
那是從未被旁人觸碰過的私密,驟然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妙玉渾身一僵,臉色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連耳尖都泛著滾燙的熱氣。
她下意識想往後縮手,卻被趙駒按得牢牢的,只能咬著下唇,垂下眼不敢看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胸膛微微起伏著,連帶著趙駒的掌心都能感受到細微的顫動。
趙駒也察覺到掌心的異樣,眸色微深,隨即飛快收回手掌,指尖彷彿還殘留著柔軟的觸感。
他輕咳一聲,移開目光落在桌角的燭火上,語氣刻意放得平淡:“你先整理下,這般模樣,成何體統。”
等妙玉收拾好衣物,重新將素白襦裙的衣帶繫緊,面上的紅暈卻尚未完全褪去,耳根依舊泛著淡淡的粉色。
她靜坐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抬眼看向趙駒,輕聲問道:“貧尼聽師伯提起過,您已經和林大人的愛女定下婚約了?”
趙駒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眉梢微挑,有些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妙玉迎著他疑惑的目光,猶豫了片刻,手指輕輕絞著衣襬,還是繼續說道:“白天在汪家宅邸外,貧尼聽師兄說起‘人參養榮丸’,隱約記得,這似乎是林姑娘時常服用的藥物?”
“人參養榮丸?”趙駒心中猛地一動。
他一直因林黛玉服用此藥之事心存疑慮,卻苦於找不到懂修行門道的人解惑,問那風月寶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今妙玉主動提起,且她本身也是修行人,說不定能看出其中端倪。
他當即點頭,不再隱瞞,將林黛玉小時候體弱、險些癩頭和尚度化出家,而後便一直依賴人參養榮丸調理身體的事情,一五一十講給了妙玉聽。
末了,他往前傾了傾身子,目光帶著幾分期待問道:“你既知曉此藥,可是覺得它有何異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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