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聽得王夫人這話,眉頭蹙得更緊。
她抬眸看向王夫人,語氣裡滿是不贊同:“母親,您怎能只看這些表面光景?薛家雖是皇商,家底殷實不假,可終究是商戶出身,算不得世家清流。
我們賈家是國公府第,世代簪纓,寶玉更是榮國府嫡孫,將來要繼承父親家業、撐起門楣的。
薛寶釵一個商戶之女,如何能配得上寶玉?這要是傳出去,外人該如何議論我們賈家?”
王夫人臉色微沉,指間捻動佛珠的速度快了幾分,木珠碰撞的脆響裡都透著幾分不耐:“商戶出身又如何?
薛家祖上也是跟著先皇打天下的功臣,雖然後來轉了商籍,可根基還在,算不得寒門。
再說寶丫頭,容貌是拔尖的,才情也不輸那些大家閨秀,更難得的是精通管家理事。
將來嫁給寶玉,定能幫著打理內宅、為寶玉分擔壓力。
你怎能因為人家是商戶,就看輕了人家?”
元春聽王夫人這話,眉頭微微舒展了些,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忙解釋道:“母親,女兒並非是看不起表妹。
可婚姻大事,終究講究個門當戶對,這不是女兒苛刻,而是現實如此。
如今寶玉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您著急為他尋一門親事,這份心意女兒完全理解。
可您想啊,寶玉是國公府嫡孫,將來要撐起家裡的擔子,他的妻子不僅要品行好,孃家實力也得能撐得起場面才是,找個有實力的岳家,將來寶玉在外面行事,也能多些助力不是?”
王夫人聽得這話,臉色又沉了下來,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頓,語氣裡滿是不滿:“你這話說的,寶丫頭哪裡就門不當戶不對了?咱們自家人難道不算她的倚仗?
再說薛家雖說經商,但家裡好歹也是金山銀山堆著的,難道還委屈了寶玉不成?”
元春看著王夫人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裡泛起一陣無力感。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無奈,語氣平淡地說道:“母親既已認定了表妹,女兒說再多也是枉然。
寶玉的婚事,終究是您和老祖宗拿主意,女兒不便過多幹涉。”
王夫人見元春終於鬆口,臉色稍稍緩和,剛要再勸幾句,卻見元春起身,對著她微微一福,輕聲道:“母親,時辰不早了,女兒還有些事要處置,就先告辭了。”
說罷,便轉身朝著院外走去。
她面上雖不再阻攔,心裡卻早已拿定主意。
母親這般固執,聽不進勸,看來只能去找老祖宗說一說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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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等元春走後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王熙鳳才急匆匆趕到庫房這邊。
她一路走得急,額角沁著細密的汗珠,鬢邊的珠花也歪了幾分,待見庫房前只剩幾個婆子在收拾殘局,便知事情已經了結。
果不其然,平兒快步上前,湊在她耳邊低聲回稟:“奶奶,三姑娘早已把庫房的事處置妥當了,此刻正和寶姑娘在議事廳對賬呢。”
王熙鳳聞言鬆了口氣,扶著門框緩了會兒神,忽又想起什麼似的,蹙起眉頭往議事廳那邊趕。
剛到門口,就聽見探春冷冽的聲音傳了出來:“寶姐姐既要這般斤斤計較,說我前幾日盤的賬有疏漏,不如索性將上月那批江南錦緞的賬也重新盤過?
省得日後再有人說我辦事不周全。”
緊接著,薛寶釵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話裡的鋒鋩卻像細針似的扎人:“三妹妹若覺得妥當,自然使得。
只是前幾日太太還問過那批錦緞的用度,若是咱們反覆盤賬,回頭太太問起來,怕是要怪我們辦事拖沓,擾了府裡的正經事。”
眼見兩人就要為管家的事吵起來,王熙鳳忙掀簾進去,臉上堆著笑打圓場:“哎喲,大熱天的,什麼要緊事值得兩位妹妹紅臉?”
說著便上前扯了探春的袖子,語氣親暱又帶著幾分急切,“有件要緊事要跟你商量,你跟我出來一趟,咱們去我院子裡說。”
探春雖仍有怒氣,卻也知道當著一眾丫鬟婆子的面與薛寶釵爭執不妥,便順著王熙鳳的話,壓下心頭的火氣,跟著她出了議事廳。
兩人一路穿過抄手遊廊,來到王熙鳳的院子。
等到進了正屋坐下,探春臉上的憤憤不平之色依舊未消。
王熙鳳看著她這副氣鼓鼓的模樣,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年紀輕輕的,怎麼脾氣這麼大?
不過是幾句口角,哪裡就值得被氣成這樣?”
探春瞥了她一眼,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服氣:“嫂子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若是現在管家的是鳳姐姐你,平白多了個人在旁邊指手畫腳,你剛定好的規矩,她轉頭就說不妥;
你安排好的人手,她偏說用得不對,換作是你,能不氣?”
王熙鳳聞言一怔,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
若是自己管家管得好好的,突然冒出個人來橫插一腳,指東畫西,怕是自己只會比探春氣更得甚,說不定當場就要發作了。
這般想著,她端起平兒新沏的六安茶,輕輕抿了一口,壓下心頭的波瀾,緩聲道:“既然人家愛表現,索性你就將府裡的事放一放,讓她去忙活。
她想核對賬目就讓她核對,想安排人手就讓她安排,咱們落個清閒不好?”
探春奇怪地看著她,不明白向來將中饋大權看得比命還重的王熙鳳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回想起王熙鳳忽然叫她幫忙管家那天的情景,不由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鳳姐姐這話是真心的?”
王熙鳳面上浮起一抹訕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自在:“原先……原先嫂子我聽了你大姐姐她們建議……”
說著,便將秦可卿和元春叫她將管家事交給探春,借探春之手整治府裡亂象的計劃細細講了一遍。
這番話一出口,探春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其實自打王熙鳳突然庫房的鑰匙交給她時,她便隱約察覺到不對勁,只是沒料到背後竟有秦可卿和元春的謀劃。
此刻聽王熙鳳講完完整計劃,探春還是被驚得目瞪口呆,眉頭幾不可察地擰了擰:“感情我這陣子忙前忙後,不過是個替你們打頭陣的工具人?”
雖然如此說,但她倒也沒有特別生氣。
她是府裡的姑娘,將來遲早要嫁出去,行事本就不必像王熙鳳那般顧忌各方情面;
再者,她有趙駒這個後臺在,若真要鐵了心整治府中積弊,確實比王熙鳳少許多掣肘。
想通這些,探春看向王熙鳳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疑惑:“既然一開始就定好了讓我來整治府裡的亂象,為何鳳姐姐這會又讓我放下手裡的事?”
王熙鳳見探春非但沒有面露不快,反倒順著自己的話頭追問,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半截。
她擱下手中茶盞,身子往前湊了湊,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傻妹妹,這你就不懂了?既然薛姑娘上趕著要接咱們管家的差事,咱們何不遂了她的意?”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眼波里滿是算計:“府裡如今是什麼光景,你比我更清楚,入不敷出,就是個填不滿的窟窿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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