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抄了李家之後,趙駒馬不停蹄,帶著人馬依法炮製,又將江家抄沒。
許是打了那些鹽商個措手不及,這一路倒沒生出什麼波瀾。
可剩下幾家鹽商既有了準備,趙駒再想動手,想來便不會這般順利了。
與此同時,江、李兩家接連被抄的訊息,如平地驚雷般炸響,震得揚州城內外人心惶惶。
起初,百姓只當是官府例行查辦。
畢竟鹽商平日裡飛揚跋扈、欺行霸市,偶爾被整治也不算希奇。
尤其是林如海上任巡鹽御史之後。
可當趙駒的人馬接連查封兩家大鹽商的宅邸、倉庫,甚至將主事之人盡數下獄時,人們才猛然驚覺,這次真的不一樣了。
揚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往日裡挑著擔子叫賣的小販都斂了聲氣,連茶樓裡說書先生的醒木,都敲得格外輕。
茶客們不再追捧才子佳人的風月故事,三五一桌湊在一起,指尖敲著桌面,壓低了嗓音議論:“聽說了嗎?江家庫房裡抄出的銀子堆成了山,光銀元寶就裝了二十多車!”
隔壁桌立刻有人接話:“何止銀子?我親眼瞧見兵丁從李家倉庫抬出十多口大缸,開蓋一看,全是雪花鹽!
這可是頂風作案啊,朝廷三令五申禁私鹽,他們竟敢囤這麼多!”
人群裡忽然有人打了個寒噤:“前兩年張鹽商家的小兒子強搶民女,最後不也不了了之?
這次侯爺顯然是動了真格,莫不是想要把揚州鹽商連根拔起?”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沸水,瞬間炸開了鍋。
有百姓想起自家被鹽商逼得典當了祖宅,當即紅了眼眶:“早該治治這些蛀蟲!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鹽價漲得離譜,我娘病著都捨不得買鹽吃,只用醋布將就,他們倒好,用百姓的血汗錢享盡榮華富貴!”
話音剛落,一個穿粗布短褂的漢子卻搖頭擺手:“哎,這話不對,什麼連根拔起喲?
依我看,侯爺抄了江、李兩家,是因這兩家人不知死活,敢派人偷襲侯爺的船隊,才惹得侯爺大怒,跑來抄家的。
剩下那些事,不過是被牽連出來的罷了。”
“偷襲船隊?”
有人瞪圓了眼睛,滿臉不信,“侯爺可是奉旨押送鹽稅的,他們有這麼大的膽子?就不怕掉腦袋?”
旁邊留著山羊鬍的老者捋著鬍鬚,冷哼一聲:“那些鹽商平日裡囂張慣了,眼裡哪還有王法?
為了錢財,他們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出來?”
說罷,他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不過,關於侯爺查抄江、李兩家,倒是還有個另外的說法。”
眾人頓時來了精神,紛紛往前湊了湊,好奇追問:“什麼說法?你且說來!”
這人是茶樓常客,姓周,是個落第文士,平日裡就愛蒐羅坊間傳聞,訊息向來靈通。
被眾人這般盯著,周文士臉上露出幾分得意,嘿嘿一笑:“這話說多了,難免口渴難耐……”
“切——”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噓聲,卻帶著幾分戲謔。
人群中不乏家境富裕些的,趕忙對店小二招呼:“小二,給老周頭上壺最好的龍井!”
店小二麻利地端上茶,周文士美美喝了一大口,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道:“實不相瞞,我有個遠房表姑的小叔子的內侄的堂兄,是咱們林老爺家的小廝。
從他那兒得知,侯爺船隊被偷襲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那些鹽商想對咱們林老爺下手,這才把侯爺惹惱了,於是就有了後來的抄家。”
“哪個林老爺?”
有個外地客商不明就裡,忍不住問道。
旁邊立刻有人接話:“咱們揚州城還有哪個林老爺?自然是那位為百姓生計,多次頂著壓力跟鹽商交涉的巡鹽御史,林如海林大人!”
眾人這才恍然,隨即都氣憤起來。
“林老爺這般青天大老爺,那些鹽商也有臉為難?他們的心怕是黑透了!”
“難怪侯爺會動這麼大的火氣,換作是我,也饒不了他們!”
“就是,要不是林大人,咱們平民百姓哪吃得起鹽?他們竟敢打林大人的主意,真是活膩歪了!”
一時間,茶樓裡的議論聲愈發激烈,可更多人還是揣著忐忑。
城西的王掌櫃望著自家雜貨鋪裡滯銷的鹽罐,愁得直嘆氣。
他的貨都是從剩下幾家鹽商手裡進的,如今出了這檔子事,誰還敢來買?
更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萬一被安個“通鹽商”的罪名,全家都得遭殃。
更多的恐慌則是像潮水般迅速漫到鹽商圈子裡。
剩下的六家鹽商連夜聚在汪家宅邸,他們往日裡享盡了榮華富貴,此刻都面色慘白。
汪家那座雕樑畫棟的會客廳,早就沒了往日的奢華氣度。
六個鹽商圍著紫檀木圓桌坐定,桌上的碧螺春早已涼透,竟無一人動杯。
坐在主位的汪德海手指死死摳著太師椅的扶手,指節泛白。
顯然,趙駒來得這麼快,還帶著人手接連滅了江、李兩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喃喃自語:“不應該啊,怎麼就能來得這般快?”
可惜,這話已經沒人能回答他了。
揚州城八大鹽商中,重點負責情報工作的李家已被趙駒剿滅,那些遍佈各地的眼線,此刻怕是早已樹倒猢猻散。
“這時候說這個有什麼用?”
坐在下首的鄭鐵山猛地一拍桌案,厚重的紫檀木桌子被震得嗡嗡作響,“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想怎麼辦!
江、李兩家的下場就在眼前,難不成咱們就坐在這裡等死?”
汪德海被他吼得一怔,隨即湧上一股惱怒:“現在發生什麼事都不清楚,我怎麼想辦法?
那趙駒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揚州城?他手上的官兵又是從哪裡來的?咱們安插在碼頭的人,難道都是瞎子不成?”
眾人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都露出茫然。
“依我看……”
一直沉默的馮軼忽然開口,沉吟片刻道,“那王慶一心想要攀附咱們,還認了江遠舟為乾親,想來不太可能矇騙咱們。
他前幾日還送來訊息,說勇毅侯的船隊正在淮安府停留補給,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揚州?”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除非……那勇毅侯早在淮安府騙過那些官員之後,就轉旱路往這邊趕了。
至於他手上的官兵……”
馮軼的聲音頓住,目光掃過眾人:“應當是揚州城衛所那邊的。”
提及揚州城衛所,在場眾人臉上都閃過一絲惱火。
鄭鐵山忍不住罵道:“說起那個劉琨,老子就一肚子氣!”
揚州城原先的指揮使李大彪向來不對鹽商感冒,性子又慫的要死,不敢收他們的好處,他們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
可劉琨從別處調來揚州,做了衛所守備後,主動跑來搭話,信誓旦旦說只要他們肯支援,他就能把李大彪架空。
到時候衛所上下都聽他的,鹽商在揚州城也能多份保障。
他們出於能干預衛所事務的目的,信了劉琨的話。
不僅給他十萬兩白銀用於上下打點,還從護院中挑選精銳供其差遣,協助他拉攏人心。
這劉琨倒也算有幾分本事,上任沒多久就靠著他們的支援,抓住李大彪幾個小錯處大做文章,硬生生把人逼成了空架子,連軍營裡的事都不敢多管。
原先他們還以為這揚州城衛所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哪曾想這小子竟是個白眼狼,不講武德,轉頭就翻臉不認賬!
更叫人蛋疼的事,這貨掌管著揚州城衛所的幾萬兵馬,他們除非是不想在大景朝混了,否則還真的不好把他怎麼辦!
甚至到後面,這劉琨竟然倒反天罡,從他們這裡收孝敬銀子,他們竟然也是隻能捏著鼻子認栽!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汪德海揉著發緊的太陽穴,“衛所的兵權在他手裡,他如今怕是倒向了趙駒,咱們手裡那些護院,根本不夠看。”
鄭鐵山喘著粗氣,忽然站起身:“要不……咱們逃吧?連夜出城,往金陵去找甄家,或許能保一命。”
“逃?”
馮軼冷笑,“你以為趙駒敢這麼大張旗鼓動手,會不防著咱們逃跑?
城門那邊現在怕是早就換了他的人,咱們這時候出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會客廳裡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在暗處竊竊私語,聽得人頭皮發麻。
許久,汪德海深吸一口氣,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咱們是鹽商,手裡握著揚州的鹽脈,就算趙駒手上有天子劍,想來也不太可能將咱們幾家都抄了。
不然不說皇帝會懲處他擅動國本,就是林如海也未必答應,畢竟揚州鹽市亂了,受苦的還是百姓。”
提及林如海,方家家主方澤安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咱們是不是可以透過府衙對趙駒施壓?
張知府上次收了咱們不少銀子,讓他聯合幾個官員上書,說趙駒此舉擾亂地方政務,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汪德海看他的眼神,活像是在打量一個傻子,語氣裡的嘲諷幾乎要溢位來:“姓張的如今自身難保,你還指望他?
上次他收了咱們的好處,對林如海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駒沒把他一併下獄已是開恩,哪還有閒心顧著咱們?”
方澤安被噎得滿臉通紅,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馮家家主馮軼按捺不住怒火,猛地一拍桌子:“那怎麼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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